父親聽了大金牙金老闆的話，不禁看了東子一眼。
東子卻轉頭無語。
之前，東子就建議把食堂的大圓桌都換成小方桌...
水利局食堂爲了承納幾百人喫飯，大圓桌做得又大又笨，每個圓桌都能坐十幾個人還綽綽有餘...
現在開酒店，來的客人最多四五個，東子就覺得應該換成其他飯館那樣的方桌...
可是，父親嫌花錢太多，直接一票否決了東子的建議。
現在，第一個客人金老闆，居然就嫌龍豐酒店的圓桌太土...
“行了，我走了，你們記着帳就行了！”
金老闆擺了擺手就出門走了。
“哇！第一個客人就掙了一百，這可真是開門紅啊！”狗蛋開心的叫道。
“是啊，真是好彩頭！”
“你們家的酒店啊，保證能開紅火！”
幾個大媽也笑道。
“快！快去放炮，把這正事差點給忘了！”
母親取出了一掛鞭炮交給了狗蛋。
狗蛋就出了門，點燃了鞭炮。
“砰砰砰！”
鞭炮聲炸醒了剛剛天亮的街道，就引來了好多行人的注意。
“這裏新開了一家飯館，貼着對聯放鞭炮...”
“前幾天就裝修的呢，今天開業了...”
“我們進去看看有啥喫的！”
好多人就停下了腳步，一些騎着自行車的人也把車停在了門口，進了酒店喫飯。
狗蛋就趕緊招呼他們。
幾個學生就買了五毛一個的大肉包子，狗蛋用報紙給他們包了，讓他們邊喫邊去上學...
一羣幹活的工人，就要了涼麪花捲，麻花稀飯...
那些騎着自行車的幹部，卻要了清湯羊肉，獨自做在一張圓桌上，慢條斯理的喫...
龍豐酒店裏，頓時忙碌起來。
父親母親帶着幾個大媽在後堂裏忙，東子和狗蛋就在飯廳裏端飯收碗...
一直忙到八點多，飯館裏的客人越來越多，就聽見門外忽然又響起了鞭炮聲。
“唉呀，是請下的客人來了，快出去迎接！”母親叫道。
父親就趕緊脫了圍裙，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煙，迎了出去。
就見左工和王福恭，從一輛213切諾基上下來，手裏捧着兩塊玻璃鏡框的牌匾。
王福恭手裏的牌匾，是一幅雄鷹展翅的畫，大大寫着“鵬程萬里”四個字...
左工手裏的牌匾上則畫着一株寒梅，上面蹲着一隻喜鵲，寫着“喜梅報春”...
在1993年的沙城縣，商鋪開業的時候人們不送花籃，而是送這種鏡框牌匾，上面還用紅油漆寫着祝福語和贈送人落款...
“四爺，剛開業就這麼多人啊！”
王福恭看在龍豐酒店門口亂七八糟停滿的自行車，欣喜的說道。
“你這下不用發愁了吧？”左工也笑道。
“開業放了炮總能吸引來些人，以後的情況...還不好說呢！”
父親卻依舊憂心忡忡。
“放心，你的手藝那麼好，生意肯定會越來越好的！”左工又笑道。
“對，今天開業，可不能說不吉利的喪氣話，必須越來越好！”
王福恭把手裏的牌匾遞給了東子，狗蛋就接過了左工手裏的牌匾。
“快請裏頭坐吧！”
父親把左工王福恭和他們的司機請進了龍豐酒店，坐在了最裏面的一張圓桌上。
這些屏風，只是木頭框子上繃了綠色的紗布，沒有什麼圖案花紋...
之前，只有上面來一些重要領導到水利局食堂喫飯，父親纔會用這些屏風把一兩張圓桌圍起來，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避免其他喫飯的職工們盯着看領導...
本來東子構想，找裝修公司的人來，把飯廳裏面打成一個個的隔段雅座，讓喫炒菜的客人坐在雅座裏...
父親卻不肯花錢，堅持用舊屏風隔出“雅座區”，還說屏風靈活，想隔多大的空間都行...
今天開業，父親請了一些親朋好友以及單位的同事，就用屏風隔出了一片雅座區，讓客人們坐。
左工和王福恭坐進雅座區，父親就趕緊遞煙，東子狗蛋就倒茶，端來了瓜子糖果。
“狗蛋，你上次咋不和同學們來我研究所玩啊？”左工拉着狗蛋問道。
“我...去瓜地幹活了。”狗蛋不好意思的說道。
“哦...你們家還種着籽瓜啊，你們這又開了飯館，能忙過來嗎？”左工轉頭問父親。
“忙不過來也沒有辦法，瓜地的承包費和水費都已經交掉了，瓜也種到地裏了，總不能日（扔）掉吧？”父親嘆道。
“唉，你也太拼了...”左工搖頭嘆道，“你一個人拼也就罷了，把老婆娃娃也攆上受苦...”
“沒辦法啊，四爺就是這麼個不認慫的性子！”
王福恭嘆道：“用書上的話說，就是不甘平凡...四爺要是甘於平凡，當年就不會在水庫不要命的幹活，也不會頂着壓力，把老婆娃娃都帶到城裏來了！”
“我可沒有你說的那麼了不起，我只是覺得人好不容易到世上來一遭，不能隨隨便便的混一輩子，總得想辦法折騰一下！”父親笑道。
“對的呢，人要是糊里糊塗的混一輩子，有個啥意思？”
王福恭讚許的點頭笑道：“四爺，這飯館可就是你時來運轉的好機會，你放開手腳幹，保證能弄出名堂來！”
“是啊，你現在的命運可就握在自己手裏了，沒有人再掣肘搗亂，你想咋幹就咋幹，肯定能幹好...”
左工皺起了眉頭說道：“這個食堂本里早就應該對外營業了，可就因爲體制的僵化，內部的你爭我鬥，拖了幾年都沒有開起來...
現在承包給你個人，不到一個月就開起來了，這就是國家要改革的根本原因啊！”
“不錯，水利局修這個食堂打算開飯店，本來是個天大的好事，既解決了內部的問題，還能爲單位創收，還給家屬提供就業崗位...”
王福恭也說道：“可就因爲誰當飯店經理的問題，吵吵嚷嚷了幾年，一直就沒有定下來，這飯店都放舊了還沒有開起來...
這就是體制鐵飯碗的致命弊端啊，要是不改革，不砸爛鐵飯碗，這個飯店說不定放破了都開不起來...
所以，國家才提倡砸爛鐵飯碗，發展第三產業，這可是壯士斷腕的決斷啊！
雖然有人暫時不理解政策，捨不得自己的鐵飯碗，可像四爺這樣的不甘平凡的人，要是不幫他砸爛鐵飯碗，他只能在單位上窩囊一輩子...
可要是幫他解脫束縛的枷鎖，他肯定能放開手腳幹出一番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