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相府從素被尊崇的詩禮之家,權柄在握的頂級豪門,淪爲衆人口中的笑談。
茶寮酒肆,無不在討論那位頗具傳奇色彩的相府姝色。
該是怎樣的傾城佳人,才能引得大周最出色的青年才俊相繼拜倒裙下?
那般卑微的出身,卻能讓郎君競相追逐。
緋色傳聞,紅顏英雄,總是引人遐想臆測。
而章府中人,更是感同身受——
下人們見到章熙回府,行禮避讓的同時,紛紛擡眼打量。
他們都見過大公子與那位姑娘情濃時,親密無間的模樣,大公子對那位姑娘,是恨不能將天上的明月也摘下來送給她,寵愛滿府皆聞。
可如今——
“那位姑娘”騙了他們所有人,還變成別人的妻子走了,心高氣傲的大公子,也不知他能不能接受……
章熙眉眼冷峻,徑直回到棲雲院。
“表哥。”
早有人在此處等着他。
章熙寒潭的眼神先看向淮左,後者被他盯得心虛低頭,他才轉頭對林晚柒道:“何事?”
聲音冷冽,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林晚柒昨日便聽說相府裏發生的事。
她心中又高興又心酸。高興那放蕩女人的真面目終於被揭開,心酸她的表哥卻終是被那下賤的女子迷惑。
她等了一早上,臨近中午纔等到章熙回來。
林晚柒是來安慰表哥的。
她要讓他看看,什麼纔是真正的好女孩。他無視她,是多麼愚蠢的選擇。
可是真正見到人,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只因表哥看她的神情,冷漠不耐,像是面對一個陌生人。
“……表哥,你沒事吧?”
章熙無聲冷笑,眉眼微垂,“你想我有什麼事?”
章熙的態度讓林晚柒發慌,她忙擺手道:“不是的表哥,我聽說了她的事,那種女子……表哥你不要爲她難過,晚柒也——”
“我爲何難過?”
章熙截斷她的話,聲音冷得像是摻進冰渣,“世間女子千萬,她哪裏值得我傷心?”
林晚柒聽出他話中含義,心中一陣狂喜。
表哥他終於知道看看身邊其他女子了。
想到出門前母親教她的那些,林晚柒收起女兒家的羞澀,握住章熙受傷的手,眉眼溫柔,想要給予表哥溫暖,“你的手受傷了,表哥,晚柒爲你包紮可好?”
爲你包紮可好?
章熙想起不久前桑落也說過這句話,曾幾何時,她也曾悉心爲他上藥療傷……心像被人狠狠攥住,悶痛流過四肢百骸,痛得他眼眶有些酸脹。
他抽出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往裏走。
淮左急忙跟上去。
留林晚柒一人愣在原地。
“表妹,你年紀不小,早些找人嫁了吧。”
空蕩蕩的大廳裏,迴盪着章熙輕飄飄的一句話。
林晚柒望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向來溫婉賢淑的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譏笑。
旁人再好又怎樣,看不見就是看不見。
即便那人再不堪,也是他的心心念念。
……
沐浴後,淮左簡單爲他處理過傷口。
章熙像是沒事人一樣,照常用了膳,回到臥室休息。
然而身體有多疲乏,精神就有多緊繃。
他的理智告訴他,那個女人一再欺騙他,不值得他傾注哪怕一分的感情,可情感的盡頭,卻是難以遏制的恨……與愛慾。
那根弦被左右拉扯,像是要將他整個人撕裂。
拿不起,放不下。
他與她耳鬢廝磨,做盡天底下最親密的事,他們相擁過,親吻過,她也曾在他懷中鬢散釵落,淚眼迷濛,他見過她情動時的嬌豔,如何能甘心放手。
可他能不計較她的出身,卻不能不在意她與其他男人的過往。
她再三騙他,像是最傳神的戲子,演繹出他以爲的深情,迷惑他,玩弄他,最後拋棄他……
強烈的情緒起伏折磨得他快發狂,他像是困在籠中的獸,被理智與情感來回拉扯,進退不得。
章熙受傷的手搭在眉眼上,蓋住腥紅的眼底,臥室內黯淡的光影爲他深邃的五官打上一層暗影,他清淺地笑起來。
既然放不下,那不如一起沉淪。
“主子?”
淮左站在門外,小聲喚,“主子,您醒了嗎?”
屋裏許久都沒有應聲。
淮左頓覺輕鬆,他本就猶豫該不該上報這個消息,如今主子正睡着,他也就不需糾結。
半晌,屋內傳來低沉聲響,“何事?”
“……茗香苑傳來消息,她……病了。”
淮左不知該如何稱呼桑落,只能含糊地用“她”代替。
“滾。”
“哎!”
淮左頓時如釋重負,麻利地往出走。
他也不想主子與那位再有什麼牽扯。
那種出身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他們主子,更何況她還一再欺騙,甚至還有其他男人!
他們主子可是威名響徹漠北的勇毅侯,是大周的戰神,想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她”那般傷主子的心,叫主子被人恥笑,合該被主子拋棄!
病了就找大夫啊,找主子算怎麼回事!
淮左邊想邊往外走。
林表小姐那樣的,主子顯然不喜歡。他最近要多看看京中的閨秀,好爲主子重新覓得佳人。
淮左心中正盤算着近日的計劃,身後有人大步流星地走出來。
章熙越過他,快步向前,經過他時吩咐道:“備馬。”
淮左:……
章熙快馬趕到茗香苑,才下馬,就看到竹西在門口來回踱步。
見到他,馬上奔來行禮,“主子!”
“她怎麼樣?”
“燒得很重,人都迷糊了。”
“看過大夫了?”
“看過了,也開了藥,人一直昏迷不醒,藥喂不進去。”
淮左在章熙身後抹脖子瞪眼,有心叫竹西別說得這麼嚴重,省的又惹來主子憐惜。
這是生怕主子放下啊!
竹西根本不理淮左的擠眉弄眼。
竹西心中雖也不喜桑落,可主子把人交給他看顧,他就不能讓人有什麼閃失。
更何況……
只看主子的模樣,這兩人且有的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