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重*******過 >第2章 重新來過
    單聲和絃的手機鈴聲,就像八音盒的音樂。

    張文遲疑着拿起那款手機,那款摩托羅拉烏油油的橢圓手機,象個大甲殼蟲。他生疏的打開摺疊板,綠屏顯示來電的是楊學舟。

    楊學舟是張文的發小,少年玩伴。讀完中學就接父親班做了軋鋼廠的工人,二十多歲後忽然熱愛了文學,函授了箇中文大專,平時愛寫點詩歌散文,可惜一直沒有因此改善工作。

    “文哥,醒酒沒?昨晚喝大了吧?”楊學舟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一如往昔,如篝火般熾熱,張文幾乎被暖出眼淚來。

    “噢,老弟,我……我……我……”

    想問問學舟自己是怎麼了,卻無從問起。

    忽然,一陣沒有音色的聲音掠過,象是在耳邊低語,又如腦子深處自發,不知是聽到的還是隻是思想:

    “天機——不可泄露——”

    張文找尋這聲音,他前後左右四下張望,臥室裏只有自己。

    “……我有點斷片……我喝酒了嗎?咱倆喝酒了嗎?……”他用力平靜的問楊學舟。

    “哈哈……文哥你真逗?,昨晚不是你、我、老四咱仨喝的嗎?這麼回事,我有倆好工友明天來我家烤肉,明天不禮拜天嘛,我張羅哥幾個大聚,下午你和老四過來?”

    楊學舟一直好酒又貪杯。

    “……老弟……”張文咳了一聲“……我,我昨天喝斷片了,摔了一跤,現在腦子糊塗……現在是哪年?幾月份?今天幾號?”

    “哈……”電話裏大笑:“……大哥你這是什麼段子?現在是2001年,今天是5月12日,星期6我上夜班,哈哈……”

    2001年!張文呼吸又急促了。“老弟……我現在……上班嗎?……”又覺得問的不妥:“……我現在是做什麼生意?還是在職高當老師呢?”

    他混淆了時空,彷彿迷失在多重宇宙的重疊處,想不起這個年份自己在從事什麼。

    “……什麼做買賣啊?大哥你說什麼呢?什麼意思啊?我不知道你這是什麼梗啊?你可不一直教書嗎?”

    “哦……那就好那就好……好了好了老弟”他知道此時說不清什麼又無從說“我明天下午去找你,你剛纔說在你家院子裏烤肉嗎?”

    “是啊,家裏喫實惠,我這就買點肉買點魷魚,等那倆工友下班,咱就晚飯時開烤”

    “哪倆工友?他們是誰?”

    “噢,以前我和你說過的,一個是外號叫眼鏡的馮哥們,一個是傻子馬哥們,都和我一個班組的,他們也總聽我說起你,想認識認識大哥你”

    “什麼?眼鏡和傻子?……可……可是……他們……”

    張文大喫一驚,脊背發涼,這倆人後來都死了啊!

    他恍惚記得外號眼鏡的叫馬壯,死於車間的煤氣泄露。又過了兩三年,外號傻子的馮曉飛死於肝癌。

    他記得幾年後楊學舟酒桌上感慨這二人,含着眼淚說“我們長輩都長壽,這年頭淨死一些年輕人”。

    張文心亂如麻,不知所云。耳際忽又掠過那個深刻的聲音:

    “……天機不可泄露……”

    張文瑟縮着脖子,驚恐着四下張望。而後無力的對那邊楊學舟說:

    “……明天……明天下午見面嘮吧。”

    掛了電話,心情卻久久不能平復。他就去洗手間冷水洗了臉,雙手拄盥洗臺,用力盯住鏡子中的自己。

    那是年輕的久違的自己。

    熟悉又陌生,複雜的心情驚喜參半。再看看這洗手間,手下老式白瓷洗手檯,面鏡上白鋼蓄水箱,腳下灰藍色馬賽克……從前沒有過如此細緻的觀察這些,如今這一切是多麼的古老又新奇啊。

    這是2001年,這竟然是2001年!

    他計算了,此時自己才三十一歲,老去的年紀還沒有老去,離婚的家庭還沒有離婚,生病的軀體還沒有生病,死去的故人還沒有死!

    可這是穿越還是一場夢?

    水流把洗面池溢滿了,張文猛的關閉水龍頭,把臉埋進冷水裏,他用內心發問:“我這是怎麼了?好吧,是夢就等着醒來,是穿越就重新來過吧!”

    2001年,張文和妻子呂麗早已經互不關心,夜晚分開房間各自睡已經很久了。

    兒子龍龍剛上學,住在不遠的姥姥家。

    夫妻並沒有聲張分房間睡的事,儘量在外人眼裏美滿和諧,事實上雙方老人早已覺察。

    呂麗孃家富庶寬敞,老兩口住四居室,距離張文呂麗家才五百米遠,呂麗每天午飯晚飯在孃家喫,在孃家照看孩子。張文除了年節,平時極少去岳母家。

    張文的單位沒食堂,午飯他在單位附近小喫部喫。晚上下班回來自己不願做飯。也沒人給他做飯,所以張文也是樓下附近小喫部的常客。

    久了,岳父母和兒子對自己也陌生疏遠。

    但他對這都不在意。

    每天早出晚歸騎摩托去上班,業餘時間找朋友消遣,他一直沒在意各種親情。他的各種親情也因此漸漸的一地雞毛。

    但這一次的2001年,這一次的此刻。張文把臉從冰冷冷、溼漉漉中擡起。他把沉重的隱痛從灰濛濛、渾噩噩的記憶中自拔。

    他思念龍龍。

    這思念好像沙漠中的乾渴,已經摺磨他很久很久了。

    恍惚中,很久很久以前,他遊戲人生,恣意狂浪。終於要爲自己的不負責買單,終於病了。妻兒就在這契機中嫌棄他,拋棄他。消失了不知所蹤。

    很多年來,他踟躕在街頭時,偶爾見到那些半大小子的背影。他總是想起龍龍,思念兒子。

    他飲恨並自責,飲恨世人無情,不留餘地。自責從沒耕耘,總是因爲自己不好,總是自己曾經有錯。他不怪妻兒心狠,只怪命運不堪。

    可這竟然又是2001年!

    如今,此時,他又可以做一些事情了,有了這次奇異的重置。雖然他不知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一切是爲何發生的。

    不管怎樣,不論時空是否迴轉,但他的靈魂卻很蒼老了。

    張文敲了妻子的臥室門,裏面大聲的“嗯”了一聲

    拉開門,張文在門口對裏面說“你晚上把龍龍接回來”

    “接回來幹什麼?這又沒房間住”呂麗正倚在牀上看書,頭也沒擡,聲音平淡不屑。

    “那……明天上午你把孩子接過來,我帶他去公園玩半天”張文加重了語氣。

    “哦?”呂麗擡起頭,目光閃過一道驚奇“……明天禮拜天,孩子上午九點去少年宮學美術,下午學電子琴,過不來”呂麗重又低頭看那書,翻了一頁。

    “這樣……”張文想了想“誰送孩子去少年宮?”

    “上午他姥姥送,下午我送”

    “那明天上午我送孩子,我八點半開車去接孩子,你跟你媽說一聲,我送孩子,下午你再送”

    “你開車?”呂麗詫異的挑起眉毛又重新擡起頭“你開什麼車?”

    “噢……”張文如夢初醒“……我騎車”

    “嗯,好。”呂麗的目光又回到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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