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邊區磷肥廠是個私營企業，廠長姓吳。吳廠長不大識字卻極有魄力，管理層多爲家族親屬。李勇是廠裏絕無僅有的外姓主任，深得吳廠長青睞。
自從當上主任，李勇這兩年就時常換換女朋友，每次換新都難抑得意，最愛帶來給老友們看看。
張文黃昏來到避風茶樓，衆人都先到了，包廂裏歡聲笑語。來人除了楊學舟、周曉生、李勇和新女友，老四高峯還帶了他老婆杜丹。
張文與衆人寒暄，捱了楊學舟坐下。
李勇這新女友三十來歲，圓臉粗眉。穿一件如建行職員的深藍西裝白襯衣，也扎條紅領帶，妝容清淡，挽着幹練髮髻。其模樣並不精緻。卻端坐顧盼，一副公務員派頭。
見人齊了，李勇就喊茶樓老闆娘上菜。
這避風茶樓本是賣茶葉的二層門市，上下各五十平米，樓下做生意樓上住人，後因經營不善被高人指點，把樓上也裝修出三個包間，專爲已婚男女私聊提供隱祕場所，最低消費爆米花，茶水類簡單小食。
不想生意火爆，反超了樓下賣茶的營業額。
老闆娘苑姐就再次重新裝修，並開闢些新喫食，如土法的炸薯條，鐵鍋煎牛排等，必要時也按顧客要求，去附近代買點烤肉串或煮毛蚶子。
李勇給每人點了份牛排，要了大瓶池子王果酒，還有爆米花，鹹豌豆，香蕉片類零食。
李勇穿着白襯衫，黑瘦胳膊舉起酒杯：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啊……”另一手點了點新女友的肩膀
“……這位美女是保險公司的朱姐，朱姐她有能力也有業績，今天和咱哥們弟兄認識，以後就是好朋友……來，朱姐，這個是老大張文老師，二哥楊學舟詩人，我在這裏排行老三，這是四弟高峯班長，四弟媳婦杜丹老師，還有這位，五弟周曉生詩人……”
朱姐一一點頭致意，表情不卑不亢。
李勇偷偷對張文擠了擠眼。
“……來，歡迎朱姐加入我們隊伍，共同舉杯，幹了！”
男女們碰了杯，其他人都一飲而盡，朱姐卻淺嘗輒止。
高峯吧嗒吧嗒嘴問李勇：“三哥這有沒有二鍋頭？我不愛喝這果酒”
楊學舟離門近，站起去走廊裏對樓梯口喊“老闆娘，拿兩小瓶二鍋頭！”
衆人正使刀叉切那牛排喫，朱姐卻先挪了面前杯盞，騰出些桌面，從身下拿出個綠塑料文件夾，攤於桌上，亮出一疊彩色資料。
衆人俯頭喫肉都沒做聲，只悄悄翻着眼睛看那文件夾。
朱姐清了清嗓，朗聲對衆人說：
“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在這裏與你們相遇我很榮幸，祝願你們身體好，祝願你們家人的身體更好！……”
衆人微笑着放下刀叉，坐直了身體。
“……現代社會，工作的壓力，環境的污染，無度的應酬，讓您的身體和您家人的身體早早的埋伏了隱患……”
衆人笑容逐漸僵了，都悄悄把眼球移到李勇臉上，李勇本來微笑幸福着瞄這位朱姐，這時也顯得詫異，他回視衆人，面現尷尬。
“……朋友們，你們知道大自然的饋贈，螺旋藻的功效嗎？螺旋藻被聯x國糧農組織認定爲21世紀最理想的食品，它不是藥卻比藥更有奇效，它提高人體免疫力，富含氨基酸……”
“……我們……我們xx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本着誠信、健康、合作……”
她也尷尬了，見不到衆人目光，她聲音露怯，但已經商務導語了這麼多，剛剛聲音又那麼大，不能說停就停了，就只好硬着脖子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終於李勇插嘴了“朱姐你這是傳銷吧？”
“我這是直銷不是傳銷，直銷！你懂嗎？省略了中間商環節，讓消費者最實惠的受益!”
朱姐終於惱羞成怒，她剛纔察覺大家的不屑和反感，她不懂氣氛怎麼如此糟糕。
“傳銷也好，直銷也好，咱今天不銷售，就開開心心喝酒好不好？”李勇故意賴聲賴氣，不知是替她圓場，還是替衆人奚落她。
“銷售怎麼啦？”朱姐忽然暴怒了，她怒吼“你說的他們是你好朋友發小，有好商機大家互益，銷售怎麼啦？”
她站起身，嘩啦啦整理那塑料夾，提椅上掛的包。
衆人繃着太陽穴仍低頭喫東西，無人擡頭觀望，皆不知自己在開心還是緊張。
李勇起身拉扯挽留她“別走啊，朱姐，好容易來的，你看我張羅一回……”
“滾開！”
忽然朱姐抽了李勇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音異常清脆！
衆人始料未及，齊齊的擡頭看，都驚呆了。
李勇捂住被打的一側腮，驚恐的貼牆退避，下一座位周曉生也起身避讓，給朱姐閃避出離席通道。
朱姐見再無人阻擋，忽然腳步提速，並雙手捂臉嚎啕大哭着跑出了包廂，聲音由近至遠，拐下樓梯消失了。
包房裏衆人先是面面相覷，又盯着李勇坐回，他一手撫着被打的腮，另一隻手默默的點支了煙，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煙霧，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三哥，你從哪弄來這麼一位啊？……”老四高峯打破僵局，大咧咧的大聲問“……這怎麼還跑咱這來傳銷賣貨？我說三哥你以後能不能弄幾個正常人士啊？”
李勇無言以對，衆人七嘴八舌：
“是啊是呢，你看她那套打扮，整的和商務人士似的……”
“這個女的一看就是剛入行，可能上月還擱家還種苞米呢……”
“就是啊，銷售要看場合氛圍適時滲入，她上來就說，也不看看在坐的什麼人，什去需求，這都哪跟哪啊？……”
李勇心情也漸漸平復，也隨着衆人拉開話：
“我呢，通過上個月咱廠書記請幾個人喝酒，酒桌上認識的這個女的，處幾回覺得挺好，沒想到今天這樣……”
說到這頓了頓，沒拿煙的那隻手又下意識摸了摸腮幫。
一直沒表態的周曉生忽然大聲說：
“這女的，練過自由搏擊吧，看把咱三哥打的”
楊學舟扭頭一口酒菜噴出口鼻，張文和其他人再也抑制不住，全都前俯後仰哈哈大笑。
李勇竟也含羞皺眉看看衆人，嘿嘿嘿嘿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