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燒水先把繭蛹汆到七八分熟，撈出來瀝水，再起鍋燒油撒蔥段爆炒。
呂麗下班進廚房看，張文正盛了炒好的油亮亮的繭蛹，又切黃瓜蒜末拌涼菜。
她嚐了個繭蛹，讚不絕口：
“別說，哎，真格的你啥時候學的做菜？這麼多年一點也不知道你這手藝？”
“不是說了麼……”張文自顧切黃瓜“……本來是真不會做菜，就前幾天做個二十年長夢，啥都學會了。”
“先吃了啊……”呂麗自顧去飯煲盛了碗飯，坐在飯桌前“……今天在這喫完再去看龍龍”
“哎，那什麼……”張文想起楊學舟的事“……我朋友，楊學舟，想問我借點錢，說是兩三個月就還”
“哦……”呂麗停了停筷子“……借唄，幹嘛跟我說啊？我啥時候管過你和狐朋狗友的事？”
“我不是沒錢麼……”張文揚了揚眉毛“……他要用五千，我這一個月才五百零花，刨去買菜喫飯給摩托加油，我再抽點菸……”
“又來了！……”呂麗用筷子敲了敲繭蛹盤子邊，打斷張文：
“……你瞧我又不小心吃了您一個繭蛹，你就張嘴買菜閉嘴加油的算上賬了，你呀張文，你和我可說不着這個，你是一月留五百怎麼了？那你怎麼不說你一月才交家裏五百呢？五百元，都不夠龍龍禮拜天學特長班學費錢，孩子和我的喫穿挑費全是我媽給拿，你怎麼好意思今天和我談錢不夠呢？”
呂麗這頓搶白，打亂了張文的思維邏輯，他翻着白眼想了想剛纔在爭吵什麼，才整理出一字一頓的關鍵來：
“你這人怎麼擡槓啊？楊學舟借五千塊錢錢，說好三個月還，就是哥們情誼挪借一下，沒什麼損失吧？有那麼複雜嗎？我說什麼了我？”
“好啊……”呂麗又夾起繭蛹“……沒急，不就是借五千塊錢嗎？”她不緊不慢的喫起來，張文看出她在賣關子。
“可不就是麼……”張文低頭笑了笑，把拌好的涼菜端到她筷子下面“……可不是麼，就是借五千塊錢，三個月就還上了”
“其實吧……”呂麗夾那黃瓜絲喫“……你這再放一點點鹽，淡了啊……其實吧，我也常通過朋友擡錢，給那幫削大繭的農民，我媽也經常擡錢，給那個汽車配件廠，你明白唄？”
“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擡錢啊？他媽的仨瓜倆棗的你還要放高利貸是怎麼的？楊學舟是我發小啊！怎麼好意思要人利息？”張文拿着鹽匙又挑起眉毛。
“可不發小嘛？不是發小誰借他呀？借錢可以，一月一分利，要是借五千，三個月正好還六千五，連本帶利”
見張文直盯盯的瞪着她，呂麗又說：
“你吧，甭拿那狗眼瞪我，你沒擡過錢根本不懂，現在所有朋友同事，閨蜜發小，再好的關係借錢全是一分利，你要是覺得奇怪，明天你去單位打聽打聽”
張文轉身，焦躁的去油煙機下抽菸，他背對着飯桌看着窗外。
“啥也不懂，傻了吧唧的”
張文良久掐了菸蒂，盛了飯坐下卻如鯁在喉喫不下，用筷子一個米粒一個米粒的夾那飯。
呂麗卻沒出防盜門，從廳裏轉回了廚房。
“哎……”呂麗問“你記得我閨蜜潘雲不？”
“不記得……”張文埋頭喫飯，儘量大口“……你這種情商低的女人也有閨蜜？”
“傻樣吧你……”呂麗揀起剛纔的碗筷去刷碗“……你可能忘記了，那潘雲結婚時候咱倆一起去她家來着，就是她家開廢品收購站那個，她老公是當兵的，你還笑她姐妹三個全掛個大金項鍊，說是象拴狗的鏈子來着……”
張文隱約有點印象，但怎麼也想不起具體了
“……我和潘雲三四年沒聯繫，最近她卻電話我了，說她當兵的老公現在是連長，這個月探親假，她兩口子要請咱兩口子喫飯。我剛纔覈計，要不過兩天讓她夫妻倆來咱家裏吃得了，你給炒幾個菜，怎麼樣？”
張文停了筷子擡起頭：
“炒幾個菜幾分利啊？我傻唄，自己發小借錢我沒有，給別人閨蜜炒菜我衝上去了，我他媽自己家祖墳都哭不過來我還哭亂墳崗子呢？”
“行啦……”呂麗笑了“……你這人吧，小肚雞腸不說，還拿五做六的，行啊，五千元不要利息了，但他得按時還啊，親是親財是財。我明天下班把五千元給取回來。就借三個月，多一天也不好使”
“嗯……”張文重新捧起飯碗“你去你媽家看孩子吧，別等天黑了。等過幾天你閨蜜兩口子來咱家喫吧，我給做菜”
……
週五的早上，老四高峯的摩托車肇事了。
學生早自習時間沒過，張文接到李勇電話，說老四車禍送去了醫院，已經通知哥幾個都去探望了。張文週五沒課，區醫院離學校不到一公里遠。張文也沒請假，就讓李勇來這和他匯合同去。
幾分鐘後，李勇也騎着摩托到了學校門前，拉上張文就奔醫院去了。路上李勇說老四是早上上班時，在丁字路口，摩托和另一個工人的摩托撞了，兩人都被送去了醫院。
城邊區醫院空曠破爛很多年了，醫療隊伍多是中專衛校學歷，除了處理急診，治療普通感冒發燒，開點藥，或樓上住院部幾個慢性病病秧子。平時患者不多。城邊區人有了大病或需要手術，往往去遼南市醫院治療。
今天醫院一樓處置室卻亂哄哄的。
楊學舟，周曉生已經到了，還有老四媳婦杜丹，手裏拿着些單據，另有兩個帶着車間安全帽的老四工友，衆人七嘴八舌，滿臉的興奮，沒見醫生護士。
老四坐在病牀上，臉上有兩塊擦傷和淤痕，右眼腫脹成縫，胸前衣服上兩片血跡，右袖子和褲角破了兩處，渾身灰土，坐在那傻傻愣愣，呆若木雞。不知是被摔傷了腦子，還是沒有緩解車禍的驚嚇。
張文忽然覺得這一幕熟悉，記憶中曾有體會，但又覺得類似場景不是現在發生，應該是幾年後發生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