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沒事……”老四艱難的做個表情,但他滿臉傷腫,衆人又看不懂他想做什麼表情。
張文直起腰身問老四媳婦“杜丹啊,醫生怎麼說?有多嚴重?這醫院能治嗎?醫生護士呢?”
杜丹是個幼師,模樣很是嫵媚妖嬈,本是土生土長的遼南人,但近幾年說話嗲嗲象江浙一代口音,不知道是怎麼導致的。
她回答張文:“張大哥,醫生說他腦子沒淤血,但是不是腦震盪還要觀察,內臟骨頭也都檢查了,沒傷着,醫生和護士現在處置另一個肇事的”
“怎麼撞上的啊?”張文又附身輕聲問老四。
“大哥我全忘了,怎麼撞上的在哪撞的我都想不起來了”老四囁嚅的說,象自言自語,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前方。
那倆帶安全帽的工友說:
“就是在紅星飯店門口岔道撞的,高師傅騎摩托走的大馬路,王師傅從衚衕裏騎摩托出來,怎麼撞的我們也沒看見,我們在前面,高師傅在後面,就聽砰一聲響,回頭看倆摩托前臉都碎了,倆人也都趴地上了,我們就給他倆叫三輪車送的醫院”
“那……對撞的另一個人呢?王師傅呢?”張文問
“那人現在還昏迷不醒,他家屬也來了,正給做檢查呢”
說話間,忽然門外闖進三名壯漢。
領頭的三十歲掛零,圓臉寸頭穿半袖花襯衫,兩小臂有粗劣的民間紋身花繡,敞懷露着肚皮。
他咆哮着指點着張文這撥人:
“媽了個巴子的,我老弟被你們撞吐血了,現在要送市醫院急救,死了活了以後算賬,你們先給拿五萬塊錢當醫藥費!”
另兩條漢子也怒目而視,年齡稍長的臉上掛着淚痕。
張文這邊衆人面面相覷,頭皮發緊。
李勇先微笑着對那人說:
“這位大哥,先別激動,你們是王師傅的親屬吧?我是他廠裏的辦公室主任,平時和你們家小王,還有這位高峯老弟都不外……你看……我們誰也不希望發生這事,可既然發生了,咱能不能坐下商量……”
“商量個屁!人都吐血了還商量?你們他媽的什麼事也沒有,在這跟我倆唱喜歌呢?趕緊張羅錢給我們治,別廢話!”
那人說着突然當胸推了李勇一把,李勇踉蹌後退,那人作勢又朝前來,卻被老五週曉生擋住了:
“哥……哥……哥們……”曉生身材較高,但戴着眼鏡。他平時說話也流順,可每到緊張時會口喫:
“怎……怎麼還動手了?不好吧?君子……君子動口不動手啊,我姓周……我二哥是市局刑……刑警……隊長,你們……能不能講理,別動手啊?”
“刑警隊長怎麼啦?這他媽的歸交通警管吧?你別拿什麼什麼隊長嚇唬我,老子現在要的是治病錢,你別跟我這廢話啊?滾開!”
“說對啦!……”張文忽然說話了,他來在周曉生身邊盯着那壯漢
“不是你算幹嘛的啊?”壯漢對着張文又湊過來,倆人肚皮幾乎貼上“……你們……他媽的……你們這是什麼傷?我們那都要死人啦!你們不拿錢誰拿錢?還跑了你們了嗎?”
張文針鋒相對“車禍責任的判定,可不是根據誰傷的輕重!你們的機動車是出衚衕拐彎,我們機動車走的是大路直行,根據交通法規,你們大概是負全責!”
張文提高了嗓音:“你懂什麼叫全責嗎?假如是你們全責,別說你輕傷重傷,就算你出現更嚴重的後果,也只有你們賠償我們的份!”
楊學舟原本也坐在病牀上,此時也起身走來,和張文,周曉生三人並肩用目光頂住那大漢
“哥們,想讓我們付醫藥費?對不起,還是你們先把我們的醫藥費付了!好不好?”
忽然三人中年紀最長的紫臉膛漢子,轉身從病牀邊操起個點滴鐵架,歇斯底里的嚎叫:
“媽了巴子的,今天你們要是不拿錢給我老弟治傷,我把你們全砸死”
另兩人也快速在別的病牀提了鐵架,重新圍攏過來,面色猙獰:
“痛快拿錢,今天不拿五萬塊錢你們誰也別想出這個門”
“慢着!……”見局勢忽然不可控,張文搖了搖手。
“……三位……不就是拿醫藥費嗎?這錢吧,按說也該拿,別激動。大清早誰身上也沒帶那麼多錢。你們等等我們打個電話,讓人把錢送來,好不好?”
三人互相看了看,放低了手中的鐵架。
“好吧,你們打電話吧”三人去門邊病牀坐了,不屑的盯着這邊。
張文輕聲問杜丹“你有魏二哥電話吧?”
“誰?”杜丹問
“魏立國”張文面無表情。
“嗯……”杜丹點了點頭“……我有他電話”卻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自己丈夫。
“你給魏二哥打個電話,說說這裏情況,看看他能不能送點錢”張文很認真清晰的說。
“啊?……”杜丹先疑惑的望了望張文,片刻又似乎茅塞頓開:“哎……哎……哎好好”
她捧着電話,咬着嘴脣,轉頭依次看了看哥五個,欲撥號又止……
張文說“你去走廊打電話吧,沒事”
她小心的繞過那三人,開門出了處置室,那三人冷笑着也沒阻止。
杜丹給打電話的這位魏立國,如今四十多歲,是個街面老炮,八十年代幾次械鬥中脫穎而出,九十年代保鏢本地某家夜總會,擊退十幾次外力襲擾,在道上名聲大噪,當地大部分同類都對其聞風喪膽。
魏立國兇猛且狡詐,曾有幾次被逮捕懲處,但從沒有被重判,退隱江湖前,這人竟然進了某金融單位,當了在編的討債科長。
他的半生充滿着兇頑的奇蹟。
如今,也許再有半小時,這位曾經的江湖猛龍,就要開着那臺桑塔納來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