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游去上班,阿司開始調查他的基本信息,除了是一個在天琴四號星表現比較優秀的原人,沒有什麼特別的。
不過他大致猜測,之前那些寄生者也是通過諸如類似的福利計劃,經過暗中通道進入了高維城。
路遊口中反覆說的香氣到底是什麼,他分析不出來。
但他暫時不想和飛船或者灰星母系統聯繫,打算自己調查清楚。
戴上手環,啓動了自體徵檢測,發覺體溫一直保持在較高溫度上,原來從昨日進入高維城他就覺得自己的身體發燙,感覺並沒錯。
會不會是因爲在村裏生活過的人,進入了高維城出現水土不服?
阿司看着桌上路遊給他留下的早餐,思索了幾秒,把盤子裏的東西丟入了廚房的垃圾口。
作爲黑工,機器人告訴過他,不能在沒有僱主的陪同下離開這棟大樓,他還沒想好這一天該如何打發。
拉開百葉窗,從窗口看出去,遠遠有一角黑色乾裂的土壤。
大門忽然開了,小安站在門口。
“阿司,是我,我來了。”
阿司鬆了口氣,幸虧那個小娃沒有出現。
昨天夜裏他和小安部署了一下,然後小安混入了高維城的機器人中,找到一份大樓清潔員的工作。
他從路遊房間翻出來一份電力公司的文件,發現安撫師的工作內容其實和小安作爲育嬰機器人的職責有百分之八十的雷同。
其中有一條含糊的條款,說明“安撫師會全力滿足員工的所有需求“,考慮再三,才讓小安來幫忙,省得自己很快露出馬腳,引起路遊的懷疑。
“那孩子……”阿司倏然閉嘴,發現小安身後的垃圾桶動了一下,蓋子掉下來,熟悉的小娃露出腦袋,咧開嘴,幾個小黑洞虎虎生威。
“司,阿司,阿——司——”
阿司閉了閉眼睛,“你……趕快把她丟掉。”
小安趕緊解釋,“我把她送去了幼稚園,但是系統檢測了她的基因不屬於註冊嬰兒,把她踢出來了。”
“你,把她丟在哪個角落就行。”他的頭好痛,完全忘記這種不明確的指令,機器人無法執行。
“可是,她跟着我來了。”小安從乾淨的垃圾桶裏把小娃娃抱起來,“她認識我們。”
“安安,麼麼麼……”興奮地揮舞着雙手,兩隻瞳孔的顏色差別更明顯了。
阿司嚴肅起來,“小安,這個孩子是違規的,不能總跟着我們……”
走廊上忽然傳來機器履帶的滑動聲,小安立刻把娃娃扔回垃圾桶,模仿一種呆滯的音質,“請問,有沒有垃圾?”
巨大的垃圾車出現在身後,阿司把手環摘下來,遞給它,“這個,給你。”
從昨天進入高維城,他就切斷了身上儀器和飛船主機的聯繫,現在讓小安拿走手環,是爲了分析他皮膚組織裏的細胞是否產生異變。
小安的藍眼睛似乎有些爲難,“你把這個取下來,就不能接收到你的情況,萬一……”
阿司看了一眼它身後的垃圾桶,嘆了口氣,“你先把垃圾處理掉吧。“關上了門。
晚上,路游回來得比前一天晚了不少,臉上的倦色濃重。
今天的電路箱檢查出很嚴重的問題,因爲列車使用了新的動力系統,造成超負荷的電能損耗。如果不是他發現得及時,半個高維城的電力系統會發生中斷,損失不計其數。
城中的每個工作步驟環環相扣,不過列車屬於運輸公司,而動力系統變更還牽涉另一家能源公司,三方都不願意讓步,各自宣稱人手不足。
這種爭執是路遊最煩惱的,比讓他處理電路問題困難多了。
是夜,路遊拖着疲憊的身軀,打開門,房間裏有燈,才意識到家裏多了一個人。
“我,我回來了。”禮貌地打招呼。
阿司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們出去走一走吧。”
路遊眯起眼,視線裏的人在燈下有些模糊,“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阿司自己也能察覺到體溫偏高,估計是有病菌侵入體內,但他沒空理會,“我們去外面走一走吧。”
·
他基本上確定路遊不是合適的實驗對象,這個人,太普通了!沒有道理會奉獻自己的身份給一個低等村民。
他想盡快熟悉周圍的環境,明天就離開。
“啊,你是不是病了?”路遊恍然。
一隻冰涼的手伸來,阿司本能地躲開了。
阿司瞬間繃緊了神經,往後挪開一大步,小安還沒有提供給他檢驗數據,他不能確定自己體內發生了什麼變化。
但路遊一靠近他就像正負極電子強烈吸引,這種狀態阿司覺得不對勁。
“啊……我餓了,你也沒買晚飯,我們出去吧。”
路游下意識地點頭回應,穿回鞋子,一低頭髮現阿司光着腳,從鞋櫃裏拿出自己的鞋,喃喃自語,“我們好像穿一樣的碼數。”
阿司無所謂地踩進鞋裏,心想他可以當路遊的爺爺了。
白天裏他檢查了研究所重點懷疑被寄生者侵入的原人數據,發現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是各公司的精英階層。
這個所謂安撫師的項目,阿司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像一個機器人管家的角色。
可是灰星上最先進的仿生機器人也不能代替人類,這裏的村民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那些寄生者,如何能順利地扮演這些社會精英的角色,而不被察覺?
他被這個問題困擾着,也沒有和路遊交談。兩人搭乘電梯到了樓下,狹長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高樓巨大體量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四面茫茫,看不見出路。
阿司放棄了,還是打算戴上儀器,讓飛船給出逃跑線路。
高維城大部分人離開了辦公場所,就會回到住處。除了需要在街上購買食物,基本上見不到行人。
“你想喫什麼嗎?”路遊問。
這裏是沒有商店售賣食物的,到處是自動售貨機,只要從屏幕上選擇,餐食就從出口掉下來,費用自動從個人賬戶扣除。
機器口用激光束掃描購買者的額頭,讀取基因碼,只有高維城的市民才能在高維城生活下去。
“走走。”阿司深吸一口氣,他困在房間裏一整天,覺得還不如在麥田上發呆,起碼田埂上有風吹過。
灰星的私人住宅空間很大,沒有什麼摩天高樓,只有研究所是一棟流動形態的塔樓,藍色映射着海洋和天空,紅色映射着紅頂,玻璃百葉的粼粼片光。
灰星的整座城市都是柔軟的,不像高維城,冰冷又堅硬。
面前那個頎長的身影似乎習慣了獨來獨往,路遊垂下視線,又不知說些什麼了,他原本就內向,不太習慣和人聊天。
阿司一邊走一邊在思考,從哪裏可以獲取更多關於寄生者的信息,他覺得或許是這次的方案有瑕疵。
忽然拐角一個聲音,“路,路遊?”
兩人停下腳步,路遊看向那個在街道口吸菸的人影,有點印象,那人是今天在會議室見過的,來自另一家公司的代表。
他記不住人名,勉強地露出一個標準笑容,“你好…你是……”
對方掐滅了菸頭,快步走來,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路遊是能源公司的技術專家,年輕有爲,只是不太合羣,在他人眼中有些高冷。
但今日的會議之後,他們接下來會時常見面,尤其在他得知了路遊的養母是能源公司的首席科學家,打好兩人的關係是必要的。
“我們下午才見過。”那人笑了笑,倏然掃了阿司一眼,好像明白了什麼,“啊,你是帶着寵物出來散步嗎?”
淡金色的頭髮,幾乎琉璃色的眼珠,嘴脣是淡粉色的,這種漂亮得不太真實的男人,通常只有一個功用。
·寵物?阿司和路遊同時蹙起眉。
那人是運輸公司的高層管理者,年齡比路遊資深多了,卻還不夠資格享受這項福利,只是在茶水間閒聊中聽過不少傳聞。
略帶羨慕地,“是啊,你們的公司的福利叫什麼?安撫師?陪伴師?治癒師?不管是什麼,都是你的寵物。”
寵物這個詞太過於陌生,阿司愣了一下,纔想起通訊器關了,他沒辦法聯繫飛船,脫口而出,“寵物是什麼?”
那人的臉頓時陰沉,好像被冒犯了,兇狠地瞪了他一眼。
路遊將阿司往身後拉了一把,“我,我們是出來買晚餐,那,那就不打擾了。”
那人迅速換了笑臉,“路遊,你對寵物太好了,這樣會慣壞的,其實你不用照顧他,應該是……”猛地抓住阿司的手腕,用力往懷中扯,獰笑着,“應該讓他來照顧你……”
話還沒說完,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臉就貼上了地面,冰冷的。
發生的突然,那人半天沒緩過神,這個瘦弱的少年,居然敢出手反擊?低等的玩物,怎麼敢對高維城的市民動手?
內心咆哮,新人入職都沒有經過培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