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腦袋機器人把他引到一棟平平無奇的白色房子，沒過多久，守約地把小安和烏娜帶來了。小安似乎對這個同類還挺感興趣，一路上問了很多問題。
圓腦袋笨拙地回答，烏娜還偷偷趁機摸了它的腦袋，光滑的，涼涼的觸感，她很惋惜，不是p19。
機器人簡單介紹了房屋的使用，囑託他們在夜晚不要隨意離開房子，就離開了。小安放下烏娜，由着她滿屋子亂跑，讓阿司讀取了它在沿途記錄的畫面。
初步估計，這座地下城的縱軸超過五十公里，小安通過的區域全是居住區，沒有看見任何軍隊。
地下城的空間構造宛如一個半球形的罩子倒扣在平地上。
從住宅的數量推測，這裏大約有一千餘個機器人，足夠組建一支機器人部隊。
“機器人爲什麼獨自在房屋裏？”小安露出懷疑的表情，“它們不是應該和主人住在一起？還是說，那些房子是它們的存放倉？”
“你的能源正常嗎？”阿司嚴肅地問。
“這裏的空氣溼度很高，我需要打開乾燥裝置，不過不會影響太多能源。”
阿司點點頭，“我需要你隨時準備轉換攻擊模式。”
小安轉過頭，眼中閃動着幽幽藍光，“這裏有危險？”
阿司沒有解釋，聽着烏娜急促的腳步聲從上面靠近，尖聲驚叫，“阿司，小安，上面有星星！”
腳下一空，然後咕咚一聲，小小的身軀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摔落幾級臺階後趴在地上。
阿司懵了，小安飛快地趕了過去，見她倏忽擡起臉，揉了揉額頭，就笑嘻嘻地爬起來，似乎沒什麼大礙。
喫飯時有些無精打采，結果一個小時後就開始發起高燒。
阿司剛在牀上躺下沒多久，就被小安在門外喚醒，這種事還從未發生過。小安憂慮地，“烏娜的體溫一直維持在高數值，我沒有從飛船上帶下退燒藥物，需要機器醫生。”
阿司睡眼朦朧，不自覺地擡眼望向窗外，外面一團漆黑，真實的黑夜。
地下城居然遵循試驗場的自然日夜的設定，晚間就會調弱光源球。外面黑燈瞎火沒有照明，他無奈地，摁下了房門口的通訊器。
“有人生病了。”簡明扼要表達了需求。
在他的認知裏，生病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接線的機器人也一樣不以爲然，回覆說夜間的醫療機器人會在二十分鐘後到達。
短短十幾分鍾後，烏娜的臉變得煞白，手腳冰冷，伴隨着輕微地抽搐，體溫依舊超過四十度。
“怎麼回事？”阿司坐在烏娜的小牀邊，完全不知所措，他在天琴四號星第一次發燒，似乎除了體感溫熱，沒有太多的不適。
“會不會摔下樓梯的時候傷了大腦？”小安認真地分析，這裏的樓梯高度不太科學，完全沒有考慮孩子的身高。
大腦？阿司猛然驚醒，會不會是烏娜先天攜帶的疾病基因發作了？！臉色一下難看起來，從牀上抱起烏娜，匆忙地衝出門外，在黑暗中奔跑起來，金色的瞳孔閃着光芒。
跑出去幾分鐘，撞上趕來的醫療機器人，形態酷似他在四相星上見過的那一個。
“她需要進醫療艙！”阿司低聲道，汗水從額頭上淌下，烏娜需要灰星的醫療艙，一刻不能緩！
機器人鈍鈍的迴應切斷了他的希望，“醫療艙是什麼？”
醫療艙可以修復突發病症的基因，屬於灰星住宅裏的基本配置，可是這裏沒有。
可是除了醫療艙，阿司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烏娜。這裏的機器人，心智發展程度完全不比灰星。
“你們，有可以掃描大腦的儀器嗎？”阿司一字一頓，努力想平靜悸動的心跳，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全身冰涼。
“掃描……大腦……”機器人機械地重複他的話。
“把她交給我們吧。”不知何時，青芝出現在機器人身後，換了一身白色常服，不帶感情地問，“她……是個原人？”
阿司咬緊牙，“對，她有先天基因疾病。”
青芝說了句什麼，機器人移動過來，“把她交給我。”兩隻機械手緩緩升起。
阿司別無他法，把渾身滾燙的烏娜放在機器人的手臂裏，聲音暗啞，“她……”聲音戛然止於齒間，他懊惱地發現關於烏娜的所有基因數據，他全然不知。
“放心。”青芝舉起手，莞爾一笑，“救治一個原人，我們力所能及。”
那個笑容分外刺眼，阿司別開眼神，聲音逐漸冷漠下去，“好，別把她治死了。”那個死字，幾乎是惡狠狠地吐了出來，下頜繃成憤怒的線條。
青芝挑起眉，什麼也沒說，和機器人一起離開了。
阿司回到房子裏，卻再也睡不着了，獨自走上二樓，原來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天台，藍色的半圓形天幕上，閃爍着星光和流星軌跡。
原來，烏娜就是因爲這些投影才那麼興奮。
“假的，傻瓜。”阿司苦澀地笑了。
這個星系里根本沒有任何星星，他早就知道。
第二天，還沒有傳來任何消息，阿司決定出門去。換上衣櫃裏準備好的黑色服裝，和小安一起離開了房子，也沒有人阻攔他們，就在地下城中到處走動。
看起來毫無目的，其實把地下城的地圖慢慢勾勒出大致的樣子。
超過百分之六十住宅區，百分之十無用的景觀區和功能區，尚未發現軍事區。
這裏也沒有看見食物工廠，也許是依靠人工合成，在實驗室裏完成。
隨着灰星人瞭解到人對於某些食物氣味的偏好和厭惡來自基因，合成食物就越來越受歡迎，同樣的營養成分只要自助添加符合各人喜好的調香，令所有人都滿意。
阿司憑着記憶跨過一條條路帶，很快到達昨日搭乘火車機器人的平臺。軌道上空蕩蕩的，那個運輸專用的機器人並不在這裏候命。
阿司跳上軌道，走了一小段，試圖去接近通往地面的隧道，一隊路過的機器人阻礙了他的前進。爲了不引起注意，他只好悄然轉身，再次回到平臺，掉頭離開。
阿司選了一條和小安昨天走過的不同路線，路上遇見了不少機器人，還友好地和他倆打招呼。
除了機器人有節奏的腳步聲，四周安靜到幾乎令人不安。
“爲什麼這裏有這麼多獨自行動的機器人？”小安輕鬆地跟着他，一直提問，卻沒有得到解答，繼續自言自語道，“這不符合灰星法律。”
阿司皺皺眉，走了幾個小時，沒有遇上一個活着的灰星人。暗中思忖，難道灰星人聚集在另外一片區域？看樣子，青芝確實沒有相信他。
走着走着，到達一片平坦的空地。倏地，一道陰冷的目光刺在背上，阿司立刻轉頭。
小葵露出甜美的笑容，“又見面了，al4891。”聽見她說出這個編號，周圍路過的幾個機器疙瘩突然停了下來。
彷彿時間被摁下暫停鍵，一片詭祕的寂靜。
所有機器人，同時發出咯咯聲，整齊劃一地轉動脖子上那個稱爲腦袋的東西，死死地瞪着阿司，如果它們的眼中能發出激光束，阿司會被射成個篩子。
阿司眯起眼睛，他當然能看出小葵是故意，但他沒想到是，這裏的機器人對灰星人的編號信息如臨大敵，顯然是被特意設定了某種規則。
地下城的機器人，思維複雜程度和灰星的差距甚遠，但對指令的反應卻驚人的同步。
“哎呀，你還帶着你的機器人？”小葵誇張地挑眉，“它在這裏會被分解成幾大塊，供實驗室研究，你真是很有誠意啊，來了還帶這麼一份大禮。”
小安眨了眨藍眼睛，這是它第一次見小葵，“你不是灰星人。”
阿司一驚，他想起小安的原子腦裏保留着對灰星人機器基因的分辨功能。
這話果然激怒了小葵，她惱火地譏諷道，“灰星人有什麼了不起，我們會把灰星炸成灰燼。”慢慢地張開嘴，做出誇大的口型，“b-o-o-m！”
阿司根本不理會她在說什麼，默默注視着她剛纔出現的那條小路，盡頭處一道白色的門，幾乎和牆完美融合在一起。
“好啊。”他緩慢地朝小葵走去，經過時故意停下，俯身靠近她的耳邊，輕聲地說，“我們是同伴，你可以不用對我有敵意。”
氣息微拂過耳垂，帶着他的體溫。
小葵的眼睛鼓了起來，一跺腳，從他身邊跑開了。
眼中的視像儀終於跳出一組生物數據，證實她正處於憤怒的情緒中，阿司的眼球動了動，依舊沒有發現監控器。
就在昨晚，烏娜離開住所後，阿司一夜未睡，修改了視像儀的模組，儲能模塊足夠支持幾天待機。他打算儘可能多地觀察這裏的成員，判斷他們的真實身份，尤其是那個叫青芝的神祕指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