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阿吉遲疑着喊了他，“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打算加入我們？”
我們，多麼諷刺的一個稱呼，非你即我，不是同伴便是敵人。
阿司板起臉，冷漠地從他身邊走過。
農夫和蛇的故事，p19在飛船上當作地球故事給他們誦讀過。
阿吉張開的機械手掌慢慢握緊，手臂重重地垂下，不再出聲。
阿司回到臨時住所，一進門先去了烏娜的房間。見她躺在牀上，雙眼緊閉，臉色紅潤了一些，但呼吸很弱。
“她恢復了？”阿司擔憂地皺緊眉。
“體溫恢復正常了，但意識不太清醒，可能還需要休息幾天。”小安回答，“你還好嗎？半小時前你的體徵數據波動很大。”手環依舊維持着他和小安的聯繫。
阿司不以爲然，冷笑一聲，“那個指揮官身上有強烈的磁力波，她是機器人。我們要想辦法找出這裏系統的弱點。”
小安十分平靜地說，“我發現這裏的機器人沒有原子腦，它們存在一套和我們不一樣的通訊邏輯，如果我們可以干擾它們的思維模塊，或許會讓這些傢伙失去判斷力，亂成一團。”
原子腦是智慧體帶來灰星的科技，始終讓機器人保持在不可超越的三大法則界限之中，又超越了人類思考的模式。
因爲三大法則，灰星上的機器人永遠是人類的服務者，這裏的機器人可不一定。
紅夫人縱然是天才，也不可能憑藉一己之力實現超越智慧體的科技。
阿司輕輕地點頭，又看了一眼小牀，慢慢地拾起烏娜掉在牀邊的小玩具，“我們還需要找到通往地面的工具。”將情報傳送回灰星，完成此行的任務。
飛船上剩餘的能量不知是否可以突破灰星防護外殼的屏蔽送出信號，實在不夠的話，還需要動用小安身上的儲備能源。
小安的能源體離開灰星後，只夠維持三週左右，他們必須在剩餘一週內逃離地下城。
小安似乎猶豫起來，“太空服……”
他們離開房子之後，不知什麼時候有人進入了這裏，打掃了房屋，收走了阿司和烏娜的太空服。
眼下烏娜的健康暫時還是未知，逃跑計劃就變得十分複雜了。
阿司搖頭，讓它不要聲張，離開了烏娜的臥室。獨自坐在房間中，思考起另一個問題。
一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見到紅夫人，那個女人爲什麼不露面？還有剛見面時，阿吉提到紅夫人那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很奇怪。
阿司陡然一激靈，他想起西莫提到過紅夫人的幾次手術，將身體更換了機器器官。
那個瘋女人，會不會變成了另一副樣子活着？
這麼一想，趕緊叫來小安，問它，“你今天看見了青芝，就是和我一起離開的女性，她是灰星人嗎？”
小安顯得有些困惑，“那個……從機器基因比例判斷，不是灰星人。”
“機器基因？”阿司立刻跳了起來，“你從她身上辨別出機器基因了？”
小安似乎短路了幾秒，最後肯定地說，“是，我識別到機器基因的信號，但是比例太低，不符合灰星人的基本標準。”
·他們逃離灰星的那晚，母系統重新校準了所有機器人原子腦對於新人類的判定，小安也沒有辦法避開。
“她身上有機器基因……”阿司忽然打住了，反覆咀嚼這句話。
小安能夠判斷出小葵不是灰星人，是因爲她的機器基因是非法複製的，那麼青芝身上的機器基因就是在孵化倉裏培養的。
判定比例不足，那是因爲她不擁有一具完整的軀體，人類器官的佔比太低導致。
阿司躊躇不定，心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推測。
青芝，難道是紅夫人？
或者是擁有了紅夫人身上一部分原始器官的機器人？
人最重要的，機器不能替代的器官，只有大腦。
在人類無法參透大腦的結構時，覺得那裏是靈魂的居所，或者是一臺被施加了魔法的織布機。其實它是一臺精密的儀器，輸入和輸出可以被預測。
只是預測成本過於高昂，讀取一個人一天的思想波需要母系統的主機動用超過百分之十的算力，不值得。
控制同類思想這種愚蠢的願望，只有遠古就消亡的地球人才會覬覦。
但要說青芝是紅夫人，這個猜測過於大膽。
阿司仔細比較她們兩個人說話的口吻，用詞，下意識的小動作，還是不能夠確定。
第三法則會讓小安保護它自己不被這些低等的同類傷害，阿司更不希望它和灰星那幫叛徒打交道。
幾個小時過去了，烏娜比預期更早地醒了過來，纏着小安說了一會兒話。阿司抱着手靠在門邊，烏娜已經完全認不出他來了。
她的病情果然加重了，阿司心想，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因爲手術，烏娜的頭髮被剃光了，圓滾滾的小腦袋像一個發光的燈泡。
阿司慢慢地走了過去，儘量微笑着，不想嚇着她，兩人之間距離縮短到可以被察覺的地步，烏娜疑惑地皺起眉。
記住一個人，不必非得通過面容，還有身上散發出的氣味，和生物電。
她大叫一聲，“阿司！你來看我啦！”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搖晃着，“這裏的食物不好喫，我想回飛船。”
阿司點頭，“好的，我們很快回去。“
帶烏娜回去灰星，想辦法治療她，儘可能地延長她的生命，這個意識不知何時鑽進了他的腦海，留在了那裏。
但是因爲烏娜醒過來了，對他們計劃好的分工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首要的問題，是誰帶着她一起行動？
最後阿司決定還是自己帶上烏娜，因爲小安的三大法則不包括保護烏娜這樣的原人。
出發前他再三和烏娜說明，不要和別人說話，不要提問，不要亂跑。烏娜撇撇嘴，答應了。
阿司打算去那扇隱藏的門後試試運氣，按照地下城的構造，那裏極有可能是個倉庫，也許還能發現他們的武器。
小葵無心的那句話裏，提到要把灰星炸燬，阿司想不出，他們擁有什麼級別的武器才能實現這個完全不可能的任務。
灰星是23號星系地一顆人造恆星，堅固的防護罩足以抵禦一切人類歷史上出現過的武器。
雖然小葵的話有可能託大，他謹慎的性格還是打算一探究竟。
出發後，阿司選了一條最近的路線，結果和昨天不同，他們接連遇上好幾個灰星實驗員，那些人一看見他就立刻把目光避開，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不過阿司通常會比他們更早地發現對方，然後察覺到他們偷偷摸摸地在暗中觀察自己，還有抱在懷裏的烏娜。
烏娜的小嘴巴抿得緊緊的，乖乖地摟住他。
看起來像兩個在城裏到處觀光的鄉巴佬。
阿司設法繞開了那些人的視線，悄悄到達了那扇隱蔽的門前，拿出了一枚和紙一樣薄的三角箔，裏面佈滿了淡藍色晶體。
這是干擾波的容器，只要塞入門的縫隙，就能干擾安全系統的識別裝置，應該可以讓門自動打開。
唯一的擔心就是會不會引發報警裝置，他們來不來得及逃跑。
“這是什麼？”烏娜捂住嘴，小聲地問，這大概就是小孩子能夠堅守的底線。
阿司無奈地，環視了一圈附近，確定沒有正在移動的物體靠近來，解釋道，“我要打開這道門。”
“那這是鑰匙嗎？”烏娜瞪大眼睛，看着薄如紙的干擾器。
阿司一把捂住她的嘴，閃身躲在石壁上一個凹進去的陰影裏，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走了過來，步履沉重。
是阿吉！
只是他一路走來都垂着頭，心不在焉地，完全沒注意到旁邊。停在門口報出了自己的基因編碼，xm1980，白色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寬闊的背影消失在門後。
阿司耐着性子等着，半個小時後，阿吉又走了出來，手裏拎着一個巨大的綠皮箱子，很快離開了。
烏娜不滿意地撅起嘴，“爲什麼他沒有用鑰匙也進去了？”
阿司含糊地支吾一聲，門打開的瞬間，他看見了內牆上的報警裝置，還有一個正對着門口的監視器。
門內外的溫度有差，流出幾縷白色煙霧。
正在走神，耳邊聽見烏娜惟妙惟肖地學了一句，“我是xm1980，”幾乎和阿吉的嗓音一模一樣，嚇了他一大跳。
就看見兩米外的那扇門應聲開了，黑黢黢的洞口往外冒白煙。
他迅速算出監視器的死角區，躬下身，保持和烏娜差不多的高度，快速挪進了門內。
手指發力猛地一擲，將干擾器插進了監視器，雖然干擾效果只有短短三十秒，但這個空間有限，足夠他看清楚這間房間的一切，數着秒從容地走了出去。
藍色箔溶化了，沒有留下任何犯罪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