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長官。”阿司順從地接受了安排，然後並沒有往家的方向移動，而是拿着名單，去了一個排序靠後面的調查對象的住所。
半山坡上那棟貝殼狀的白色房子，連門口懸掛的金屬風鈴都是一模一樣的。
阿司面無表情，拉動了門鈴。
“誰？”一個緊張的聲音響起。
“我，阿司。”
門開了，阿吉一臉悚然，“你，你來調查我？我沒有收到通知啊。”
“我不是來調查你的。”阿司沒理他，直接從他身邊擠進了門裏。房間的佈置也和地下城裏一樣，只是院子裏空蕩蕩的，沒有車也沒有狗。
這還是四年中他第一次拜訪曾經的同事的住所。
“你怎麼會成爲安全局的調查員？”阿吉嘟囔着，仍然不太相信。
“小葵是什麼人？”阿司沒有客氣，直奔主題。
“她？”阿吉萬萬沒想到，阿司怎麼會調查到那個女孩的身上。
“她不是實驗員的克隆體，我查過了，她身上的生物基因確實和那個實驗員一樣，但她身上根本沒有機器基因，她的23對染色體都是人類的。”
阿司親眼見過那個實驗員，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等一下，等一下。”阿吉一臉錯愕，“你爲什麼會調查她？”
阿司盯着他，“我懷疑紅夫人，或者是青芝，也在進行人類基因重組的實驗。”
“不，不！你錯了。”阿吉驚悚地否認。
紅夫人不會用那麼殘忍的方式，將機器基因嵌入染色體序列中，所以纔會在克隆時用普通的人類染色體代替。
簡單來說，紅夫人試圖模擬將灰星人身上的機器基因全部替換，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這是一項很大的工程，地下城的機器人也無法預測脫靶效應的準確結果，所以被試驗的胚胎不多。
恰好當時研究所的儀器識別存在漏洞，只辨認生物基因的信號，小葵才能取得阿司的信任。
“她爲什麼需要我？”
阿吉低下頭，“xm1980和我說，你和紅夫人身上有幾對染色體是同源的。”
阿司思索了這句話的意義，但他覺得這不是真正的答案，索性不繼續追問，“小葵那樣的人，地下城裏有多少？”
她身上既不是原人的基因，也不是灰星人的基因。
“成功的，只有她一個。”
所以才能解釋她的傲慢和野心，急於證明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阿司問到了想知道的，迅速打算離開這裏。阿吉着急地叫住他，“他們會如何處置我？”
“接受安全局調查，之後恢復普通人的待遇。”程序般的回答。
“這不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阿司挑起眉，似乎今日的被調查者都不太相信這個說法。
“它們不會讓我們活着的。”阿吉嘀咕。
他那副麻木的口吻讓阿司心頭一震，差點把xm1980的死訊說了出口，心念一轉，板起臉，“我今天來找你不是調查，只是問關於小葵的事。”
聽他這麼說，阿吉便不再張口，送他到門口，門前又隨口提了一句，“烏娜，她還好嗎？”
話音剛落，就見阿司的眼睛瞬間黯淡，艱難地開口說，“她不在了。”
說完，就彷彿被什麼追着一樣，迅速跳上門口的一輛地面車，頭也不回。
一聽到那個名字，全身的細胞就像浸泡在冰和水混合物中，難受地無法呼吸，頭痛欲絕。
直到車停下很久，阿司纔回過神，慢吞吞地下了車。
回到家中，他脫下制服，摘下嵌在眼球上的晶片，把耳中的通訊器也拿出，喊了一聲“小安”，就見它從旁邊一間空房裏出來，那房間裏堆滿了灰星公開資料的晶片。
阿司不在家的時候，小安研究完了所有的資料。
阿司依照p19的型號對小安的機體進行了改良，這樣就能配合他的調查，好像在試驗場上那樣的合作。
只不過實驗對象變成了那七十九個叛徒。
改動後的視像儀還是無法像對待原人一樣，讀出灰星人體內的基因波動，但是小安能夠檢測出對方體內機器基因的干擾波的強弱。
現在幾乎可以判定，機器基因一旦開始干預，就是因爲察覺到人的體內出現了那些被研究所列爲iii級任務的危險因子的信號。
那些就是研究所存在的意義，通過實驗員在試驗場上找出原始人類染色體內的毀滅因子。
這些情感阻礙了人類通往強大，開始內耗。
機器基因一旦檢測出波動的序列，就會自發啓動以牽制和消融這些危險因子。
阿司想到了一個辦法，通過小安監測他們體內機器基因的干擾波，來判斷他們是否隱藏了真相。
這六個調查對象，每人都多次出現了機器基因的干擾波，“他們對於青芝是機器人這個消息，都產生了很強大的反應，而且干擾強度的閾值很相似。”
阿司特地將這幾個人安排在同一天調查，因爲他們幾個人體內的機器基因數是相同的。
“可惜xm1980死了。”他嘆了口氣，那人似乎掌握着很多信息。
小安平靜地說，“他死亡之前，機器基因的干擾波達到峯值。”
阿司的臉色暗了下去，“這是說……“
“也許是巧合。”小安保守地，目前只有一個數據，不能給出結論。
灰星人都是選擇在冷凍倉裏離世，那裏可以舒緩機器基因的干擾波，所以沒有正常死亡的數據參考。
僅僅是xm1980的數值波動，不能證明是機器基因主動攻擊了生物體，導致的死亡事件。如果那是真的，必將引起軒然大波。
第二天，阿司按照計劃只拜訪了三個人，調查依然很順利。他們對智慧體的態度，稍微隱晦了些，但大部分和xm1980的觀點如出一轍，也都對青芝是機器人一事表示根本不知情。
有人聽到這個消息後就說後悔，不該選了錯誤的路，放棄灰星的大好生活，阿司聽見，付之一笑，不給與任何迴應。
說出這話的人，磕磕巴巴，語無倫次，一副心虛的模樣。
小安分析的指徵閾值越來越清晰，但阿司想知道的事卻一直沒有線索。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這一天的調查結束，他返回的路上。
通訊器裏接到了來自林恩的緊急信息，“昨天你調查的另外五個人死了。”林恩不帶感情地說完，“咳咳，你得到辦公室來一趟，最好是現在。“
阿司沒有怠慢，立刻調轉方向，趕去了安全局大樓。
林恩辦公室的燈還亮着，他面前的桌子上擺着五份死亡報告，醫療機器人確認了那幾人都是自然死亡，死於器官衰竭。
那些人幾乎都是同一批出生，可是無論於情於理，也不該同一天壽終正寢，偏偏還都死在阿司調查完之後。
他們的房子裏都配有基礎醫療艙，沒有一個人試圖去搶救自己。
家中都沒有機器人管家，也沒有正常訪客進入過。
阿司看完了報告，陷入了深思，“能確定是自然死亡？”
“咳，這個結論已經毋庸置疑。”林恩不想再解釋。
“巧合？”概率上不可能發生的事，現實反而有可能發生。
林恩訕笑，“是不是過於巧合了？咳咳，你當時和sim4787談完後，他就自盡了，這幾個人恰好在同一天自然死亡了，太巧太巧了。”爲緩解尷尬，摸了摸鬍子。
調查過西莫死前手中所持的原解槍，是之前一名實驗員申請後沒有去領取，但不知何故，申請沒有註銷，西莫也不知道就得到了那把槍。
那件事安全局還沒有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只能推卸責任給行政院，說管理制度有瑕疵。
報告裏只好說西莫的腦子抽風了，有可能是舊物收藏的癖好發作，才把槍帶在身邊。他飲用的有毒素的飲料，也在他家中發現了存量，證實經常飲用，並不是被人下毒。
兩天裏死了六個人，還都和al4891有唯一的聯絡。
“要調查我嗎？”阿司冷靜地。
“不，不。”
突發生理死亡的五個人，和前一天死亡的xm1980一樣，沒有暴力干預的痕跡，腦電波顯示一片平靜，但是將遺體放入冷凍倉中，機器也讀不出腦中殘留的訊息，就像一片雪白的沙漠。
或者是被格式化的電腦主機。
但因爲這是灰星上首次出現的在家中自然死亡案例，母系統無法判斷出是不是屬於正常。
死者又是犯下背叛灰星罪行的居民，這個消息一旦傳開，一定又會引起公憤，誤會安全局使用了私刑。
“我們找了研究所的前任研究員，他們都說sim4787纔是這方面的專家，咳咳，可惜後面沒有人繼續他的研究方向，所以……”聳了聳肩，無奈地承認，“沒有結果。”
阿司皺起眉，提出最關心的問題，“那我還繼續調查嗎？”
林恩擺擺手，“明天你放一天假吧，看看今天調查的三人什麼情況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