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政官放他離開灰星，是爲了釣出大魚，他就是那枚貨真價實的魚餌。漁夫怎麼可能拋掉手中的竿，任由魚餌飄走呢？
所以拼盡全力送出情報，甚至搭上了烏娜的性命，原來只是欺騙自己的謊話。
可是阿司還是想不通，執政官爲什麼要殺了烏娜。
房間感應到了他的生物波動，漸漸亮起光線。
小安走了進來，報告了結果，“沒有發現任何dna重合的結果。”
“什麼？”阿司頓時清醒了，“所以烏娜不是複製了任何人的基因？”
“是烏娜？”小安也有些喫驚，“她不是原人自然□□的後代嗎？那我再做一次百分之五十的基因組合交叉比對。”
孩子會繼承父母身上各百分之五十的基因，再將這些基因延續到後代，這是遠古的人類保留基因的唯一路徑。
阿司看了一眼時間，他才睡了不到四小時。
“對了，監視器報警了麼？”忽然想起來留在阿吉家的監視器。
“沒有。”小安答完，走了出去。
阿吉好好活着的這件事，打破了接受阿司的調查會自然死亡的“詛咒”，林恩鬆了口氣，打算以巧合作爲那幾起死亡的解釋。
阿司走進他的辦公室，“我想看安全局所有員工的檔案。”
“咳咳，爲什麼？”
“我懷疑有人在試驗場上和那些叛軍勾結。”
林恩的臉立刻難看起來，“絕不可能！”這一次的七十九個叛徒裏，大部分是研究所的實驗員，還有一些閒散的市民，和他安全局毫無關係。
阿司這句話，也不知道是他自己說的還是代執政官發聲，林恩狐疑地，“你是找到了什麼證據嗎？”
“我見過叛軍的指揮官，她告訴我背叛灰星的人數超過我所見的。”阿司滿臉坦誠。
“你怎麼到現在才說！那要儘快在市民中搜查啊！”林恩豎起眉毛，鬍子也翹了起來。
“搜查市民之前，是不是我們應該先自查一下？”
這話聽起來十分合情理，還是被林恩拒絕了，“不需要，我們的人絕對可靠。”
“哪怕是離開了的人？”
林恩誤會成他說的是最近離職的員工，“那些中途離職的，檔案就從安全局撤銷了保密性，就是普通市民，一併查了就是。”
阿司明白他誤會了，也不解釋，“那我去調查那些人的時候，增加一個問題，看他們是否還有其他同夥。”
他身上佩戴着儀器，每次觸發關鍵詞提問，就會將對方的回答記錄在系統中，除此以外都屬於自由交談。
“不！”林恩突然制止了他，“他們可以說謊，畢竟都是把憲章拋在腦後的一羣瘋子，你問了反而打草驚蛇。”
阿司聳肩，“那要和行政院報告嗎？”
“不……”林恩詭異地笑了笑，“其實我們可以問一問你之前調查過的那幾個人。”
“那那些死人？”阿司大喫一驚。
“因爲他們是首批自然死亡的公民，咳咳，算是公民吧，我們還沒有處理他們的遺體。”
阿司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你要掃描他們的大腦？”
這項技術是將大腦浸泡在特殊液體中，由微型神經機器人激活腦電波，用最短的時間掃描全腦，將一個人大腦裏的所有記憶畫面完全讀取。
而且通過存儲在大腦不同的區域裏，可以很容易區分出事實和幻想。
研究所掌握了這項技術，但因爲違背倫理，即使是對原人也不能使用。這和冷凍倉的機器接收臨終腦電波的原理完全不同，就像窺視了一個人的一生，還不需要經過本人的同意。
即使是理性的灰星人，也不可能終極一生，腦中沒有萌發過任何一朵邪惡的火花。
“這……不合適吧。”阿司的臉沉了下來。
“哎，這要不是你說……咳咳咳。”林恩的咳嗽越發大聲，“我就是說說，畢竟這種事需要經過執政官的同意……”
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阿司驀然間發現了這句話中的問題，“這種事之前發生過？！”
林恩全身一僵，像個彈簧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你真是想象力豐富！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這種技術只有研究所掌握，安全局即便有這種想法，也不可能命令研究所執行。”阿司咧開嘴，冰冷的笑容浮現，“所以西莫自殺，是用原解槍，是不是爲了避免被掃描大腦？”
“那我去告訴灰星市民，申請全體公民會議。”阿司不由分說地，做出離開的姿態。
灰星憲章規定，任何危害灰星公民權的行爲，一旦發現必須公開給公衆，進行全民公投。
如果真的是林恩隨口一說，他就不會害怕阿司這句威脅，結果是他害怕了，口中高聲呵斥道，“如果是執政官特別允許的，怎麼，你要違揹他的意思？”
“那我就去問執政官，告訴他是你和我說的。”
這下林恩真的惱羞成怒，“al4891，我早就懷疑你是執政官派來監視我的，我告訴你，那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會一直跟着我進入冷凍倉！”
風吹草動，兔子已經進洞，接下來就要收網。
阿司轉過頭，高深莫測地說，“那你告訴我有關你知道的那件事的一切，我就當什麼都沒聽見。”
林恩撫着頭，臉色鐵青，慢慢地坐下去，“你真的是來監視我的，他知道我知道了那件事……”
自從西莫自殺的消息，一個可怕的猜想喚醒了一段塵封的記憶，過去太久了，他甚至覺得自己是故意忘記的。
那時候，他還是安全局的高級調查員，紅夫人是灰星上風頭最盛的女人。
他很仰慕那個女人，當然不是原始人類那種愛情，是一種對於強者的嚮往，偏偏紅夫人對他毫無興趣，連在公開場合遇見，也對他的主動示好視而不見。
結果一次意外的機會，他看見紅夫人去找西莫，那個即將晉升爲研究所負責人的資深研究員。
那是因爲他在監視西莫。
只有安全局的歷任負責人才會知道，每次當行政院要發佈晉升前，他們都會在暗中監視候選人長達半年，以確定那些優秀的人在外面表現出來的，和私底下的一面是相同的。
這些職位影響到全體灰星人的福祉，謹慎一些總是沒錯。
這件事，執政官讓安全局而不是機器人執行，是因爲擔心機器人的數據一旦被外界發現，會引發候選人的猜忌。
機器人的三大法則，讓它們無私地對待每一個灰星人，服從他們的命令，這是擁有特權的人害怕接受的事實。
所以安全局在灰星的真正工作，是祕密警察，他們靠眼睛而不是用原子腦去記錄目標對象的一言一行，彙總成報告，交給執政官。
不過，這樣的工作並不多。
林恩當時已經監視了西莫幾個月，大概瞭解到他正在進行某些機密的項目，林恩不傻，不會去關注那些不該自己知道的東西。
畢竟任務結束後，他們會服用一種特殊藥物，再進入冷凍倉休眠一段時間，之後就會忘記那段監視的經歷。
當紅夫人跑進西莫的住所時，他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和一絲絲嫉妒的情緒，偷聽了他們的對話。
就在那時他知道了西莫的工作是掃描某個人類的大腦，紅夫人一通訓斥，說西莫背叛了作爲科學家的道德底線。
那時的西莫還年輕，被紅夫人說得滿面通紅，爭辯了幾句。聽完，林恩大驚失色，慌忙地摘掉了通訊器。
生怕那些聲波通過電波訊號溜了出去，留下證據。
“我不記得他具體說了什麼，只是還有些印象，他說那個人的大腦太重要了，智慧體通過執政官對他提出要求，務必解讀大腦裏所有的數據。”
林恩瞪大了眼睛，眼球發灰，嚥下幾口唾沫，“他好像說了，那個人是新人類項目成敗的關鍵，如果出了問題，灰星人會有滅頂之災，他不得不那樣做……”
他記起了那個可怖的畫面：肉粉色的大腦被浸泡了很久，從器皿裏拿出的時候，細緻地拆成若干小塊，每塊上佈滿了微型神經機器人，密密麻麻連成一片，像裹上了金屬外殼的爛肉。
無數透明的光纖連接到系統，其中藍色的晶體不斷輸送信號。
那絕對不可能只經歷過一次掃描，看了一眼，他扶着牆乾嘔不已。
“後來，我又調查過sim4787，但他就好像把那件事完全忘記一樣。”林恩打了一個寒顫，“我都懷疑是我聽錯了。”
林恩找了個藉口，沒有報告這次的事件，也沒有服下藥進入冷凍倉。
但是自從那天開始，他發現紅夫人和西莫徹底形同路人，再沒有發生過任何的交流。
甚至紅夫人還放棄了定期更換金屬器官的手術，不再踏入研究所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