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剩餘的營養液嗎？”
機器人點點頭，帶他走出辦公室，到了一間實驗室，架子上擺着一排特製容器，裏面盛放着針對不同基因編號調配出的營養液。
紅夫人作爲初代的灰星人，機器基因被生物基因壓制住，但仍然出現機體不良症，那一代人普遍早衰，需要依靠營養液緩解病症。
隨着機器基因在二十三對染色體內的佔比下降，需要營養液的灰星人越來越少。
這項工作是西莫主動提出由他負責，理由是實驗員忙於試驗場的出差，研究員的基因重組工作也很繁重，而配製試劑也是他專長。
這裏就是存放爲那批灰星人專門配置營養液的實驗室，西莫的工作區。
阿司把標着紅夫人編號的容器打開，淡金色的液體清澈透明，倒出了一些，儀器檢驗的結果和配方一致。
阿司心想，也許是自己想錯了。
正打算把容器瓶放回去，忽然感受到容器底部有輕微晃動，抓起另外一個空的容器瓶，頓時察覺出差異。
他迅速把營養液倒空，用力一擰，果然，底部被打開了。一釐米見方的正方體空間，中心用磁力波懸着一枚微縮金屬膠囊。
阿司小心地取出膠囊，拿到眼前，見底部刻着一排微型字符。
眯起眼，眼球上的視像儀分析出字符，他很快又將膠囊放回原處，擰上蓋。沒猜錯的話，這個隱藏在容器裏的存儲格就是一個微型基因庫。
若無其事地說，“這些營養液我帶走，安全局調查。”
機器人哈尼配合着把剩餘的五瓶營養液裝在箱子裏，讓他順利地帶走了。
研究所的大門在身後合上，機器人仍然忙碌。
阿司大步流星地走在路上，一時忘記呼叫運輸器，心臟無法抑制地瘋狂跳動，像要衝出胸腔。
真的是西莫！是他將基因原型和改良後的染色體通過這個方式送到了紅夫人的手裏。金屬膠囊裏裝的就是鐵證！
所以當阿司質疑爲什麼會在試驗場上出現了實驗員的克隆體，他害怕行政院會以此展開調查，到時候，這些營養液容器中的祕密就會被發現，他會被控制起來，那把準備好的原解槍就派不上用場了。
還有，基因庫的污染事件！
實驗員大批地奔赴四相星，四相星上的飛船暴露，一切都是他們計劃內的行動。
阿司估計“故人”的資料庫裏存放的就是那些暗度陳倉的基因檔案，不用說，西莫一定都將內容清空了。
紅夫人堅持機器人才是灰星的未來，西莫卻選擇了另一條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兩條軌跡再次相遇，西莫將研究成果傳給了紅夫人和自己手下的研究員珍妮？
這幫人，和林恩的蓋亞組織一樣不信任智慧體，不信任新人類計劃。
阿司有些頭大，那個接觸過智慧體並且消失的神祕人，似乎成爲連結這一切的關鍵，ta是誰，在哪裏？
一個極小的聲音從身體的某個地方發出：“你寧可相信這些人，不願相信執政官？”
他閉上眼睛，黑暗中再次出現了烏娜的笑臉，下一秒，綠色的光束穿透了她——
痛苦中搖了搖頭，他誰也不信，他要自己找出真相。
緩緩睜開眼睛，青芝到底藏在哪裏？
茫然地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一條熟悉的路上。路前方五百米開外，是行政院烏金色的牆壁。
阿司垂下眼，黯然離去。
將五瓶營養液帶回家後，他開始發愁，想要取出金屬膠囊裏的染色體樣本進行分析，沒有實驗室的環境很難操作。
“阿司，門外有個訪客。”小安跑進來說，語調中沒有一絲驚奇，但這是第一次有訪客。
阿司喫驚極了，灰星人極其注重隱私，除了安全局的工作，沒有人會在這個時間拜訪他人的住所。
他換上一身外出服，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套着一件白色的長外套，胸口露出天藍色的醫院工作服。阿司的目光剛和對方對視，臉色一肅，“有什麼事？”
這人就是他在蓋亞里見過的黑髮醫生，編號oc0990。
醫生被他這副不耐煩的神色吃了一驚，尷尬地，“我給你的通訊器發了消息，但你沒回復……”
“什麼事？”
“關於你之前被寄生蟲感染……”
“這種事請在工作場合談，再見。”
門應聲合上，醫生還打算說話，房門內傳來機器人板正的聲音，“你如果意圖侵犯私人住所，屋主有權將你擊斃。”
醫生舉起雙手，倒退幾步，走到路上，才悻悻然地轉身上了地面車。
“你從哪裏學的那句話？”阿司心中好笑，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
“我在地下城和那幫機器人學的。”
阿司搖搖頭，腦中電光火石一般閃過，“灰星的規定，屋主死亡後，多久行政院會來拆除房屋？”
“如果在冷凍倉，要等冷凍倉確定人體已無生命跡象後一個小時內……”
“要是自然死亡呢？”
小安搜索了一下條例，“要等安全局確認死因，提交行政院批准，公開消息後一個小時內。”
阿司立刻站起來，提起箱子就往外走。剛出門又退回來，“有什麼運輸器可以不登記使用記錄？”
珍妮的房子在城市最遙遠的外圈，如果僅靠兩條腿，阿司估計要走到明天。
“沒有。”小安果斷地打消了他的念頭。
母系統在灰星上無處不在，阿司強行將家用機器人斷開和母系統的連接，屬於個人違規行爲，而公共管理局管理下的運輸器根本不可能被個人劫持。
阿司蹙起眉尖，在交通運輸過於便捷的灰星，想逃過母系統的監控去某個地方還真要煞費一番苦心。
“我們可以製作一個簡單的交通工具。”小安提醒他，它記憶體裏儲存了原先地球上一些交通方式，在蒸汽時代之前，還有很多人力工具。
事發突然，眼下去尋找能源不太容易，但人力是現成的。
“不使用能源，能跑多快？”阿司不以爲然。
三十分鐘後，小安推出來一個古怪的金屬架子，前後各嵌了一個圓形的輪子，阿司在試驗場上那些古老的村子裏都沒見過這怪東西。
“這……是什麼？”目瞪口呆。
“雙輪的小型陸上車，沒有能源，也沒有傳動系統，依靠人力產生動能，需要利用傳動速比，我拆掉了一些傢俱造出來的，時速可以超過三十公里。”小安說，“如果你掌握了技巧。”
阿司打量一番，“這東西的平衡點在哪裏？”
“控制好前輪方向。”小安指着一個彎曲的把手，“這是減震器和剎車，車速過快時可以調整。”
“如此窄的輪子？”阿司大爲震驚。
小安思索了幾秒鐘，“地球上連未成年的兒童都會使用。”投射在空中一排畫面影像，幾個身材矮小的孩子騎車追逐嬉戲。
阿司鎮定地接過車把，試了試手感，“這麼輕。”他相信小安測算過這個工具和他自身體重的適配，但重量還是輕得出乎意料。
跨過車架，左腳踩上車蹬，正打算把把右腳也放上，車子搖晃了一下，他立刻用腳撐住地面。
“這玩意兒叫什麼？”
“自行車。”
“自行車，自己行走的車嗎？”他有些惱火，“有啓動這個鬼東西的說明書嗎？”
小安停頓片刻，搜索了一下，“沒有學習資料，好像地球人都會。”
阿司閉了閉眼睛，回想起畫面上的姿勢，靜氣凝神，左腳猛地發力用力踩下。
果然，輪子飛快地轉起來，他趁着車輪前行的慣性立刻收起右腳。
車顫巍巍地往前走了一點，突然向一側歪倒，在車子倒下的瞬間阿司從車座上跳了下來。
哐噹一聲，車把砸在地上，輪子朝上空轉起來，似乎在嘲笑他。
他臉色一沉，扭動了一下手腕和腳踝，閉緊眼，兩根食指準確地對在一起，說明神經系統沒有問題。
幾次深呼吸，他嘗試用腳尖點地，慢慢往前滑行。車子起先還晃了兩下，眼看着速度越來越快，車身卻逐漸穩定下來，他趕緊蹬了起來。
剛開始順利前進，車頭突然亂七八糟扭動，阿司的心跳猛然加速，罵了句粗口。
一陣流動的空氣劃過臉頰，灰星上沒有風，這奇特的感覺讓他微微眯起眼。
房子門前是一大片空地，沒有任何障礙物。
精神放鬆過後，軀體和車之間的對抗倏然消失，他立刻找到了騎車的要領。
再次睜開眼，他竟然已經騎出去幾百米了！
興奮之餘，纔想起來沒帶上箱子裏的基因容器，只好悻悻地掉轉車頭，重新往家的方向騎回去。
小安立在箱子旁邊，衝他揮手，“很低級的技術，難怪孩子都可以操控。”
阿司沒說話，腳下也沒停，面無表情地接過箱子。
這種原始的交通器比徒步快上很多，一個多小時後，就見到了那片小森林。阿司纔想起好像沒有問小安這東西怎麼停下來，一路連剎車也沒試過。
他心想把動能降到零就可以，想也沒想，手指壓上了剎車的金屬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