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彪躺在地上，咬緊牙關努力讓自己維持幾分清醒的意志，可越是如此，五官就越敏感。
暗室內太安靜了，靜到他只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以及鮮血從傷口滴滴淌在地上的聲音。
嘀嗒……
嘀嗒……
他不知道這樣過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弱，眼前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好像隨時都要死過去。
可是他不能死，他怎麼可以死，他還有好多事情沒做，當初答應去福南老宅鬧事的時候，他從未承諾過他可以犧牲自己這條命！
那個女人說的沒錯，人若想得到什麼，總得先保住自己這條命，纔能有所圖。
所以他得活着！
德彪霍地睜開眼睛，撐足一口氣用力大喊。
“來人！快來人，我說，讓棠小姐進來，我什麼都告訴她！”
…………
一小時後，德彪幽幽轉醒。
鼻尖是熟悉的潮溼味，很難聞，但他已經在這裏面關了很多天，早就習慣了。
好的一點是，身下放了一張牀，牀墊軟和得很，身上的傷口也被人包紮過了，頭頂掛着一瓶營養液。
德彪深深呼出一口濁氣，眉眼微眯。
活着的感覺真好。
下一秒，耳邊就傳來一記熟悉的清冷聲。
“既然醒了，那就談談吧。”
德彪霍地轉頭，見棠梨面無表情的在門後面站着，先前守在這兒的人已經不見了，只有棠梨一人在。
但德彪對她的恐懼，已經遠遠超過了之前對他用刑的那些人。
因爲這個女人很清楚怎樣拿捏他的弱點，所以跟她玩把戲是沒用的，她敢殺他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意識到這點後，德彪苦笑一聲，眼神漸漸飄遠。
“我生在一個南方的偏遠山區裏，我們那兒太窮了，家裏戶戶都住着土房子，早上一覺醒來，身上就會有蜘蛛爬下來織網，一年到頭都喫不上兩頓肉，那樣的日子，若從小到大一直過着，倒也沒什麼，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可是後來，有一天早上，村子裏突然來了一夥人，他們說是愛心福利院的，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我們村需要幫助的消息，就帶着一批物資到了我們村，其實物資裏裝得也沒什麼好東西，不過是米油麪罷了，但是除此之外，他們還帶來了一箱糖。”
說到這兒，他緩緩扭頭看了棠梨一眼，目中閃爍着讓人看不懂的光芒。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甜是什麼滋味，那糖是白色的，放進嘴裏還帶着一股奶香味兒，好喫極了，村子裏的人都喜歡喫，分完之後還想要。
但福利院的人卻告訴我們，要是想天天都能喫到糖，就得把自家孩子送到他們那兒去學習，每年可以回來兩次。
他們也不要學費，因爲他們是在做安心公益，若是收錢，這件事情的性質就變了，更何況以我們村的情況，家裏戶戶也出不起錢送孩子上學。”
棠梨凝神聽着，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然後你就去了？”
“嗯，我想學習，因爲村長曾跟我說過，只有讀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德彪重重點了下頭，然而揚起的嘴角卻帶着滿滿的嘲諷。
“起初我家裏並不同意，因爲我是長子，下面還有幾個年幼的弟弟妹妹，要是我離家了，家裏的農活就全壓到爸爸一個人身上了，但我想着要是我去了，家裏天天都能喫到那種甜甜的糖，於是就違背家裏的意願，偷偷下了山。”
去村子裏給他們送物資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愛心福利院的人，而是一個極端組織，他們去山上挑選身體素質好的孩子發展成員，在組織裏，他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殘酷訓練。
他不是沒想過逃跑，但每次還未來得及付出行動就被教官察覺到了，然後他就受到了更慘痛的毒打。
後來回家探親時，他也想過把這件事告訴村子裏的人的，但是有一位同鄉的嘴比他更快，只是脫口而出的當夜，同鄉一家老小就全部被人毒殺了。
他知道這是組織裏的人乾的，爲的就是殺雞儆猴，所以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敢多嘴了，只能老老實實的爲組織效力。
“這些年，我殺過很多很多人，有對手，也有自己人，每次午夜夢迴，我都看到他們站在牀前來索我的命，可我並不怕他們，活着的時候他們都殺不掉我，更何況是做鬼呢，這世上，只有錢才最能讓我安心。”
棠梨聞之挑眉，“如此說來，當年拐走我的，也是你們組織裏的人乾的了？”
“不錯。”德彪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
棠梨心裏卻覺得很詫異。
“莊玉嫁進棠家後就成了養尊處優的富太太，她怎麼會認識你們的人？”
“棠小姐，你對你那個繼母，未免太不瞭解了，她當年可不只是想把你賣了那麼簡單，而是想殺了你，讓你這個棠家大小姐在世上徹底消失。”
德彪邊說邊眯起眼睛嗤笑一聲，語中還透着幾分欣賞。
“她那個人啊，可比你我想象得惡毒多了，至於她是怎麼找上我們的，那就得去問我們老大了，以我這些年所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她跟我們老大的關係匪淺。”
棠梨靜靜聽着，倏爾眉眼一變，隨即拿起一旁的三棱刀抵上他的脖子。
德彪呼吸一頓，瞪着眼質問她，“棠小姐，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你這是做什麼！”
“不，你並沒有對我說實話。”
棠梨冷笑一聲，手又近了些，眼神極爲凌厲。
“如果莊玉與你們老大的關係當真匪淺，你當日就不會突然出現在福南老宅拆她的臺！
她當時的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對你的出現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事先應該沒有聯繫過她要錢，你去福南老宅揭穿她，根本就是臨時起意！”
德彪梗着脖子狡辯道：“你、你憑什麼這麼說！”
棠梨冷笑，“因爲我們當日是在設計抓內鬼，而你出現之後將我整出計劃徹底打亂了，內鬼完美隱藏，之後莊玉又順利出逃，種種行爲都表明了，你那天出現在福南老宅，就是爲了保護內鬼的無奈之舉！”
說到這兒，她順手將刀鋒一轉，再度抵上德彪的胸膛。
“我平生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別人把我當傻子一般糊弄，若你還不肯說實話的話，這一刀，我就直接捅在這兒了，你放心，我這回肯定會讓你痛痛快快的上路。”
說話間，那鋒利的刀刃已經刺破了德彪胸前的衣服。
德彪頓時嚇得哀聲大叫，“別！棠小姐，你別動手，我說實話，我這回保證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