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只怕自己會控制不住他,好在陳迴就在走廊盡頭等着。
見他們出來,陳迴下意識就想問方世明說了什麼,一擡頭卻見陸忘川鐵青着一張臉,猩紅的眸子中充斥着滔天的恨意,好像下一秒就要在警局大開殺戒,已經到嘴邊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陸總情緒看起來不太好,我送你們回去?”陳迴遲疑問道。
陸忘川這副樣子,要是讓他開車,還不定會鬧出什麼事兒來呢。
棠梨對此沒有任何異議,將車鑰匙給他,自己則拉着陸忘川坐進了後座。
車廂內很安靜,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卻摒除不掉陸忘川腦海中不斷回想的話音。
陰鷙的眸子緩緩看向棠梨,眼底的光卻帶着濃濃傷痕,就像一隻受了重傷的獅子,強忍着劇痛慢慢舔舐身上的傷口。
“阿梨,我當年以爲,林之境之惡,已是極致了,可我萬萬沒想到,沒想到……姐姐她當時,該有多絕望啊……”
陸忘川緊緊抱住她,車廂裏明明很溫暖,可他的身體卻止不住打顫。
棠梨兩手搭在他的後背上不停安撫,儘管知道這樣並沒用,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最讓她擔心的是,她怕陸忘川的心理舊症會復發。
爲防萬一,她偷偷拿手機給秦羽發了信息,拜託他帶醫生去公寓等着。
秦羽收到消息的時候,冷不丁也嚇了一大跳,腦海中絲毫沒有棠梨在跟他開玩笑的念頭,緊急聯繫當初在精神病院的主治醫生梁旭匆匆趕去了新公寓。
幾乎是他們剛到,陳迴的車子也到了。
陸忘川似乎隱忍到了極限,在下車的那一刻突然發狂起來,陳迴和秦羽費了好大勁才制住他,梁旭則趁機給他打了一針鎮定劑。
棠梨在一旁看着,眼淚洶涌而出,一顆心像被針扎似的,疼得她近乎喘不上氣。
藥效很快上來,陸忘川閉上眼沉沉睡去,秦羽氣喘吁吁的將他扶進臥室,出來後一臉嚴肅地看向棠梨。
“陸總很久沒發病了,今天到底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去警局見方世明瞭,爲什麼他會受這麼大刺激?”
棠梨垂着眸子本不想說事情,畢竟關係到陸家大小姐的清譽,可在場的都不是外人,就算她瞞着有用嗎?他們總有別的辦法知道,於是忍着內心的艱澀將方世明說的話一字不落地告訴了他們。
“什、什麼?”
秦羽一臉震驚地看着她,恍惚有種她在說笑的錯覺。
可這種事怎麼可能會是玩笑呢,若非真實發生過,陸總一路上的反應不可能那麼過激。
他深知陸總六年前突然發狂的癥結在哪兒,如今舊事又來,甚至比他們當年所查到的真相更殘忍,別說陸總接受不了,就連他都忍不住想衝到林家大開殺戒。
偏偏林知意在這時候又好巧不巧地給他打來了電話。
秦羽看着來電顯示,頭一次對林知意生出厭惡之心,於是毫不猶豫地掛斷了,因爲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說出什麼過激的話來。
可是現在,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麼叫“惡之慾其死”,因着她大哥造的孽,他迫切地希望林家所有人都下十八層地獄向大小姐跪下贖罪!
秦羽極力隱忍自己的情緒,可林知意卻擺出了一副他不接電話就不罷休的架勢,他掛斷後,她不肯放棄地繼續打來,如此僵持了幾回,秦羽終於不耐煩地按下了接聽鍵。
“林小姐,什麼事。”
林知意乍一聽到這冰冷的語調,心沒由來慌了一下。
“秦先生,我剛剛聽說梁醫生被你帶走了,是不是忘川他……”
秦羽不等她把話說完便沉聲打斷。
“林小姐,你的手伸得未免太長了,爲了你自己好,奉勸你以後不要再通過任何人打聽陸總的情況,尤其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這話在不熟悉內情的人看來,只會覺得秦羽過分,畢竟他只是陸忘川的特助,沒有任何立場對林知意說出這種話。
但林知意恰恰看得很清楚,秦羽的話就代表了陸忘川的意思。
在給秦羽打電話之前,她不是沒聯繫過陸忘川,只是他關機了,退而求其次的最佳選擇應該是棠梨,但她不想在棠梨面前示弱,無奈之下只好找了秦羽。
只是沒想到,秦羽六年來第一次對她露出了他的冷酷面孔。
今天的種種反常,加上昨晚在爸爸書房外偷聽到的話,林知意難以抑制的心慌了,一種無能爲力感瞬間襲遍全身。
“秦先生,能、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帶着幾分哭腔,柔弱可憐,讓人不忍心拒絕。
可秦羽不是一般男人,跟隨陸忘川這麼多年,若兩人性子不相投,是不可能一起共事這麼久的。
“對不起,我無可奉告,林小姐若實在好奇,大可回去問問你的好父親。”
說完,他徹底失去耐性,直接了當地掛了電話。
棠梨在一旁看着,精準捕捉到秦羽眼尾微微泛起的一絲猩紅,和陸忘川比起來,他內心的痛苦只怕也沒少到哪兒去,可是他卻極力隱忍着不敢表露出來,這幾年,恐怕他也不停的在懊悔當年爲什麼沒能救下陸小姐吧。
…………
陸忘川昏睡了一整天才醒,陳迴還有事,早早回警局去了,秦羽和梁醫生坐在客廳相顧無言,棠梨守在牀前,一整天都靜靜凝望着穿上那人的眉眼。
日暮黃昏,屋內漸漸昏暗,外面的霓虹燈光透過窗戶射進來,與這孤寂的臥室格格不入。
陸忘川就是在這時候醒的。
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甚至連精緻的眉眼都一如既往的深邃陰沉,彷彿他只是睡了一個平常的覺。
可棠梨還是明顯感覺到,他變得有些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