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魚在冰下睡着了 >第22章 花有重開日
    十一月初三,春娘飯莊重新開業的日子終於到了。

    一大早,小石頭領着一衆孩子輕車熟路地過來,換好了各自的“工作服”。這些衣裳都是林春娘領着我連夜趕做的,她負責裁剪縫製,我負責往裏填棉花。

    “昨天教你們唱的歌兒,可忘乾淨了?”

    “全記着呢!”他們爭先恐後地說,兩個調皮的男孩子還試圖掀我的帷帽。

    “放手放手!不許鬧姐姐!”林春娘連忙趕鴨子一樣轟開他們,又一人舀了一碗雞絲菌湯麪。

    “走一走,瞧一瞧,春娘飯莊新開張,時令藥膳強體魄,養生甜點美容貌!

    雞絲粥,燉乳鴿,大補羊湯暖呼呼,真材實料滋味好,滋陰補陽有奇效!

    五彩面,杏仁霜,牛乳甜酪顏色俏,包你一喫忘不了!鬧中取靜好景緻,價優味美真正妙……”

    孩子們嘰嘰喳喳的,一邊吃麪,一邊一人一句接龍傳唱。

    漸漸地,店裏備的菜品在鍋中蒸煮出了越來越濃郁的香氣,醇厚的甜香,清幽的藥香,花果香,肉香……幾乎令人醉倒。林春娘像一個嫺熟的指揮家,在幾口鍋竈間優雅地穿梭,把食材的香氣交織成了一首雜而不亂的美妙樂章。

    林氏夫婦聽從我的提議,放棄了客流相對稀少的早餐生意,主營午間和晚間的正餐。這樣一來,購買食材和備菜都有了充裕的時間。

    “時辰差不多了,姑娘。”林秋雨望着我,他的面色有掩飾不住的緊張。

    “好,咱們開張。這滿屋子香氣飄散出去,就是最好的招牌了。”說罷,我坐回窗邊最偏的那張桌子,以便觀察情況。

    店門開了。

    林春娘照舊讓臨街的窗戶大開,把攤子向窗外支了出去,擺上了一溜兒小杯子裝的試喫品。小孩子們齊刷刷地站在店外,最大的兩個敲銅鑼,其餘的唱順口溜,最機靈的小石頭負責站在窗前向過路人推銷試喫品。

    “走一走,瞧一瞧,春娘飯莊新開張,時令藥膳強體魄,養生甜點美容貌……”

    “漂亮姐姐!嚐嚐春娘飯莊的牛乳甜酪,香甜着呢!”

    客人三三兩兩地進來了。聽聞飯莊今日重開,有些交情的街坊鄰居也陸陸續續來了。

    “好香啊!什麼味道!”進門之後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深吸口氣。

    “老闆娘,來一份這個燉乳鴿,還要一碗……”

    “秋雨兄弟!我可是拖家帶口給你捧場來了!”

    “阿爹,我要喫剛剛那個甜甜的……”

    “客官這邊坐,仔細腳下的炭盆!”

    “喲!這饃饃可真有趣兒……”

    “你瞧這燉盅,竟是用整隻的花梨挖了芯兒做的……”

    不到半個時辰,店裏已經坐了七八分滿,夫婦兩人喜笑顏開,忙得腳不沾地。我只心安理得地躲在一旁喝茶,畢竟我也算是技術入股,拋頭露面幹雜活的工作,並不符合“神仙預備役”的身份。

    今天的生意好得出乎意料,午間開門,到了下午一半的菜式就已經賣空了。紅莓味的牛乳甜酪和白果花梨盅尤其受人歡迎,幾乎桌桌必點,煮得滿屋飄香的羊肉藥膳湯也銷路暢通。我看了半天,懸了許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便起身回屋,讓出了這張空桌。

    等最後一桌客人走空,店裏又只剩我們三個的時候,三人圍坐一桌,開始“覆盤”。林秋雨對文字賬目很精明,不消半刻,就把今日所賣菜式各多少份、實收多少銀錢、實得多少淨利的流水賬給算清了。我們決定明日把賣得好的菜式多備幾十份,剔除兩道賣得不好的,再由原先的菜式中補上兩道新的……

    “真了不得,這一天掙的竟比從前半年還多!”林春娘驚喜地感嘆道。

    我不得不殘忍地澆滅了她簡單的快樂,“若是要做長久生意,可沒這麼簡單呢。例如白果、花梨、紅莓、黃杏、蓴菜……這些都是時令食材,入了冬便再沒有了。還有,牛乳每日的供應也是有限的。再說了,這些東西認真做起來並不複雜,我看別的飯館遲早也會學了去……”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沒等我說完,林春娘已經急得站了起來。

    “等入了冬,便還有冬季的時令菜式嘛。這兩年裏,凡是能幫你的地方我都會幫,不斷推陳出新,纔是長久之道。”

    “姑娘大恩,叫我們夫婦如何回報得起……”林春娘眼紅紅的,拉着一旁的林秋雨就要下跪。

    我被這架勢嚇得“蹭”一下彈了起來,趕忙胡言亂語道:“不可如此!我如今說是幫你們,其實自己也是有所求的,這公平得很,春娘姐實在無需不安……”

    夫婦二人當即發誓,等兩年後我“飛昇”了要給我塑金身。

    我在那張小桌前已經坐了第三天。這三天店裏的客人往來不絕,午間開張時甚至有人已經專門候在店外。林氏夫婦喜上眉梢,我當然也高興,只是心裏也很清楚,單靠這間小店要想掙到我所需要的兩百根黃檀木,大概要五百年吧……

    是時候發展下一家了。

    這麼想着,正準備起身回屋的時候,耳邊竟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可算找到了!他們說的店就是這裏,劉大哥你也來嚐嚐。”我擡眼一看,果然是阿莽,還跟着一個陌生男人。

    我心裏一驚,連忙坐了回去。這一個月來我輾轉反側,不知該如何把自己沒死的消息帶給蔓蘿。可以信任阿莽嗎?他對我們向來是很好的,可總是咋咋呼呼不太可靠的樣子……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了“松蘿沒死,而是成了逃奴”的事實,那可真是遺患無窮。別的不說,我捏造假身份招搖撞騙的計劃可就泡湯了。

    “林大哥,一胖一壯的那兩個人,我感應到似乎有一點緣法。你莫要驚動,只幫我留心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好!好!”林秋雨壓低聲音,老實巴交的臉上有了些欲蓋彌彰的鬼祟。

    “姑娘,那兩人點了五道菜,好像在聊請工匠的事情。”

    “若是再聽到些別的,不管什麼你都一一告訴我。”

    “姑娘,那兩人誇咱們店的菜好喫呢,胖的說下回還要再來,壯的說下回帶他娘子來。”

    “姑娘,那兩人說……”

    我滿頭黑線地聽了許多家長裏短。

    後來,我心急如焚地喝乾了一整壺花草茶,遠遠地瞧着阿莽一個勁大快朵頤,喫得差不多了還要再加兩個菜。沒有別的法子可想,我做好了尾隨阿莽的打算,計劃等他獨自一人時再表明身份。

    “姑娘,那兩人又要了兩碗牛乳甜酪,說是帶走。”

    “你快去問問他們是帶給誰的。就說……就說咱們店新開張,討個彩頭,這兩碗是店裏送的,再一人贈一句吉祥話兒。”

    “姑娘,壯的點了桂花牛乳甜酪,說是帶給娘子,他娘子孕中挑嘴得很,專愛喫甜的。胖的點了紅莓牛乳甜酪,說是帶給一個妹妹,他說,那個妹妹已經許久不曾露過笑顏。”

    我心裏一抽,知道那個“妹妹”一定就是蔓蘿。於是悄悄走到後廚,取出顆蓮子來放在一碗蒸好的甜酪裏,想來春娘手巧,便讓她用紅莓醬在上面畫了朵蓮花,又在另一碗中用桂花醬畫了朵菊花。

    “林大哥,這碗紅的叫‘花有重開日’,黃的叫‘家和萬事興’。你給他們送去吧。”

    汜水的荷花終會盛開,你不要傷心,不要害怕,只管耐心等待吧。我有口難言,只能把這訊息隱晦地傳達給蔓蘿,不知她能否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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