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知道她去的地方一定會是京都,他都不確認自己會不會任由她離開。
眼看那個身影越來越小,他垂眸下來,失落爬上了他的眼睛。
驀地,前方傳來一聲馬鳴。
他擡眼的動作比他的意識更快,只見遠去的人真的地勒停了駿馬。
眼裏那剛剛爬上的失落消失不見,被隱匿的期待代替。
沈歸舟知道那雙眼睛一直在後面看着她,猶豫了幾次,她終究還是勒住了馬。
雪夕跟着她停了下來,看她又一直不曾動作,小聲喚她。
“公子。”
沈歸舟擡頭,看着遠方發了一會呆,調轉了馬頭。
陳穆愉看着那個背影停留在那裏,隱匿的期待慢慢消失,心慢慢平和下來。
他好像終於懂了,自己母后經常說的那句話。
若困境有解,何會有心煩意亂。
他收回所有的情緒,準備上馬。
恰在這時,前方的人調轉了馬頭。
“陳穆愉。”
她的聲音順着清風傳入他耳裏,他擡頭看過去。
沈歸舟張了兩次嘴,喊道:“京都再會。”
陳穆愉嘴角慢慢揚起,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
沈歸舟看不清他的表情,和他對視了一息,就再次調轉馬頭,策馬離去。
一行五人,快速消失在陳穆愉的視野裏。
他又在原地站了半刻鐘左右,才翻身上馬,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
快馬疾馳了一個時辰左右,沈歸舟忽然放慢了速度。
雪夕疑惑,詢問道:“公子,怎麼了?”
沈歸舟眉頭輕輕皺起,思考了一會,小聲嘀咕,“我好像忘了什麼事情。”
她聲音太小,雪夕沒聽清,“什麼?”
還是沒想起來的沈歸舟眨了一下眼,眉頭舒展。
沒想起來,那應該不重要,算了。
“沒事。”
她揚起馬鞭,馬又恢復之前的速度。
陳穆愉疾馳了半個時辰,遇到沈歸舟說的岔路口。
沿着去宣城的路行了還不到一刻鐘,就看見了遠方的煙霧。
越往那個方向靠近,熱度也變得明顯起來。半個時辰後,就已經可以看到在天空漂浮的灰塵,遠處濃煙更重,甚至還可以看見火光。
北疆地域廣闊,各種地勢都有,十八城中,有平原,有山地,有草原,有荒漠……
像宣城之外,兩面臨山,綿延數百里。這也是這場山火燒了好幾日還在持續卻沒有燒到蘭阿山的原因。
眼看就要靠近宣城,陳穆愉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趕到宣城起火的山腳時,他終於知道那晚沈歸舟和尚餘站在門口是在看什麼了。
他們說得挺好,不是指天氣,而是,風向。
韓揚本在另一處,聽聞他到來,立即趕了過來,稟告了近日情況。
山下居民已全部轉移,未有傷亡。前日晚上,西北風變成南風,山上的火苗也竄改了方向,如今火勢已經完全失控。
穆稹從沈家軍調走的那三千人,他趕到宣城時就已經沒了蹤影。穆稹本人,他也沒有見過。
他派人去還沒被山火波及的地方看過,從痕跡來看,那三千人極大可能是追着火燒火過的地方,進山了。
後來幾日,也沒見到有人出來,他心中已經有數。
截至今日,他心裏其實已經在打鼓。
繼續執行這個命令,若是沒有天助,這火怕是得將這山全燒光纔有可能滅掉,如此一來,這火光沖天的風景少說也能維持兩個月。
另外,這火也讓沈峯昨晚從涼城趕了過來,下令將士進山滅火,被他阻止,已經引起前者的懷疑。
僅管韓揚是代表的是晉王,然而沈峯的官階擺在那,這宣城又劃分在荒海連城之中。再有幾日,他怕也是要頂不住了。
看到陳穆愉,讓心頭焦慮的韓揚鬆了口氣,連忙請示他接下來該如何處理。
陳穆愉拿着宣城的輿圖沉吟,沒有立即答話。
韓揚見他專注,心裏着急,也不敢催促打擾。
陳穆愉拿着輿圖,一會看圖,一會擡頭看着地形做參照,半響之後,他問韓揚,“可有擅星象之人?”
韓揚愣了一下,“沒有。”
“去找。”
“是。”
韓揚帶來的人中是沒有擅長觀星之人的,但是他運氣不錯,宣城新任太守正好也在,一聽韓揚詢問,立即告知,他手下有一幕僚略通此道。
韓揚讓他趕緊將那人找了來,領着去見陳穆愉。
還未等那人行禮,陳穆愉就問:“近日可會有雨?”
那人可能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尊貴的人,陳穆愉又因爲這事變得有些嚴肅,就有些緊張。
韓揚又將陳穆愉的話重複了一遍,他才醒神,哆嗦答話,“三日後,或有暴雨。”
陳穆愉擡頭,“或?”
被他這麼一看,幕僚一顫,趕緊解釋,“亦有可能是小雨。”
跟在一旁的太守聽完,腦門冒出冷汗。
韓揚心裏也是有些無語。
陳穆愉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那幕僚嚇了一跳,心中直突。
他都說過了,他只是略懂,又不是擅長。
就在他被看得差點要跪下說還可能沒雨時,陳穆愉開了口,“下去。”
他面色雖冷,聲調還算平常。
幕僚半響之後才明白過來這位王爺沒有怪罪,趕緊行禮退下。
“王爺,屬下。”
再去找一人來。
韓揚話說一半,被陳穆愉伸手阻止。
陳穆愉拿着輿圖,又朝遠方看了些許,想着幕僚剛剛說的話,又想着那日沈歸舟和尚餘的對話。
她肯定不是想將這十幾座山都燒掉,既然不是,那幕僚說的三日後有雨就極有可能。
見他久不說話,韓揚又壯着膽子開口,“王爺,這已經五日了,夫人那邊……”
陳穆愉的視線還在遠處的山火上,“她的事已經辦妥。”
韓揚不解,“那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