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麼說,他卻沒讓侍從退下。
他又將視線轉向沈歸舟,淡笑道:“我知道夫人爲難,只是我不常來這山中,今日一去,下次不知何時才能來拜會夫人,所以想請夫人破個例。”
沈歸舟的視線在男子和攔住她的侍從身上來回掃了一眼,心中微笑。
讀書多的人,說話還真是……好聽。
她沉吟了片刻,露出淺笑,“今日這例我是必須得破?”
男子臉上神情未變,看着竟然給人謙和的錯覺。侍從則是冷眼瞪向沈歸舟,威脅之意很是明顯。
沈歸舟:“……”
行,對方人多勢衆,她惹不起……那就妥協。
男子適時使出了懷柔之策,“夫人放心,酬金定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沈歸舟看出他眼中的些許期望,收起了笑容,道:“算了,都說相逢即是緣,看在這雨的份上,我今日就破個例。”
男子自然聽出了她咬重的‘緣’字一字,但是局面已經走到這,他也就當作沒聽出來。
沈歸舟又重新坐了下來,將那木板隨手扔在一旁,問道:“問什麼?”
男子猶豫了片刻,在她對面坐下來。
“家兄交予我一件事情,我不知能不能辦好?”
沈歸舟眼中露出疑惑,“?“
男子看向她,眼裏泄露出了一絲躊躇。
“公子莫不是在拿我開涮?”
男子眼裏躊躇掩去,“請問,這事對我來說,是福是禍?”
沈歸舟默了一會,拿出算籌,擺了半天后,擡起頭來。
見她只看着自己不說話,男子主動詢問:“何如?”
沈歸舟垂眸,看向卦象,“蹇卦。”
男子不懂,“何解?”
沈歸安靜了一會,才擡頭道:“坎爲水,艮爲山,乃山水蹇,主兇象。得此卦者,身心憂苦,舉步維艱。”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男子的神色,見他眼神灰暗下來,她在心裏嗤笑。
這種氣質不凡,眼神果斷的人還要來找人問卦,想來這事,他自己也是有諸多顧慮的。
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再撿好聽的和他說。
讓他威脅她,呵!她嚇不死他。
男子垂眸沉吟了一會,擡頭問道:“請問夫人,可有解法?”
沈歸舟覺得這問話很有意思,神情肅穆,沒有立即接話。
但是男子好像誤會了,扭頭看向立在一旁的侍從。侍從會意,從身上掏出銀袋,遞給男子。
男子將銀袋放在桌上,“還請夫人告知。”
沈歸舟瞄了一眼銀袋,聽聲音,裏面銀兩應是不少。
這她怎麼知道,不過……
她仔細想了想,含糊其辭道:“求實、隱智、戒欲、藏鋒。”
“夫人的意思是……”
他的話沒說完,內心裏品着沈歸舟的這幾個詞。
沈歸舟慢悠悠地將算籌收了起來,收到一半,她又道:“省身。”
男子擡眼看向她。
沈歸舟的眼裏適時出現了害怕,“公子的事或許有些難辦,但公子若是謹慎些,還是能辦好的。”
管他辦什麼事,謹慎些都是不會有錯的。
沈歸舟將算籌收了起來,問道:“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男子回神,眼裏有了歉意。“當然可以。”
沈歸舟站起來,還沒站穩,一道閃電劈下,雨下得更大了。
沈歸舟動作頓住,有些鬱悶。
男子見到她嘴角微微落下的弧度,十分善解人意,“這雨太急,夫人不如再等會。”
沈歸舟好像很猶豫,不過,最後還是坐了下來,輕嘆了一聲。
坐下來之後,她看着那銀袋,有些猶疑,“這……真的給我?”
男子露出客氣的淺笑,“是的,這些都是夫人的酬勞。”
沈歸舟安靜了一會,“我算卦,只要五兩銀子。”
男子將錢袋推到沈歸舟面前,“夫人的卦值這些銀子。”
沈歸舟:“……”
盯着銀子看了一會,她將手伸了出去,“那就多謝公子了。”
男子回以淺笑。
沈歸舟將銀袋收進袖袋,就一手撐着下巴,將頭扭向了亭外。臉上有淡淡的憂愁,好像是在煩惱這天都要黑了,雨反而越下越大。
男子依舊坐在原處,她的對面,也沒有要挪地方的意思。他低垂着視線,彷彿是在沉思。
兩人就那樣安靜地對坐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遠看是風景,近看是詭異。
但是,沈歸舟絲毫不受影響。
男子不說話,她也沒有搭訕的意思。
過了良久,男子大概是想明白了自己的事情,擡起頭來,看着沈歸舟一直盯着外面,問道:“夫人,住在這竹林?”
沈歸舟偏過視線,“……是。我就住在前面。”
男子順着她示意的方向回頭看去,在這裏,能依稀看見那竹屋的影子。
男子像是不經意地說起,“我記得我以前來這時,那屋子並無人居住。”
沈歸舟眼裏多了警惕,盯着他看了一會,問道:“公子是管戶籍的?”
男子怔了一會,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道:“夫人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以前來過這林中幾次,見那屋子都無人居住,一時好奇罷了。”
他嘴裏說的是不要誤會,眼神中卻毫無歉意。
沈歸舟有些遲疑,思索了一番,還是做出瞭解釋,“我年幼時,身體不好,這屋子是那時家中兄長買來給我養病的。後來,我離開了京都,這屋子也就空置下來。”
沈歸舟的眼裏蒙上了一層霧,整個人看起來多了一份哀婉。
男子自動將她說的離開,理解爲她是嫁人了。
“前些日子回來,但城中太鬧,我住不習慣。看這屋子還可住人,便在這住下了。”
男子自然接過話頭,“夫人是京都人?”
“不是,我是南方人。”
男子和他的侍從都露出了疑惑。
“那……”
沈歸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容易引起誤會,解釋道:“哦。我兄長算是半個京都人。”
男子:“?”
她家中兄長和她不是一個地方的人?還是半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