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場辛苦磨成鬼,兩字功名誤煞人。

    八月初八,寅時(早3-5點)點名入場。

    爲防止考場內外的串聯作弊,鄂州貢院建有數百米高牆。內外各兩層,兩牆之間留有一丈多寬間距,形成一圈環繞貢院的通道。內牆的四角建有四座兩丈多高的崗樓,外牆外留有一圈空地,嚴禁百姓靠近和搭建。

    在鄂州貢院門外,橫有一條寬約十餘米的清水池,池水將鄂州貢院攔腰分作兩段。池上架有一座石橋,即“青雲橋”。

    青雲橋也隔絕生員和送考者,沈弈行至橋上,在沿橋燭火照耀下,入眼皆着瀾衫,頭帶四方平定巾,他同樣隱於人中。

    聽沈常安說起往年鄉試時,學子爲爭先入場,擁擠不堪,曾經有人在點名途中被擠下清水池中淹死。

    因此沈弈特意挑了點名的末時入場,如他所料,排隊學子不到寥寥百人,待到他時,衙役需翻查他所帶考籃。

    鄉試可以帶物品進場,到秀才功名的學子多多少少也會有積蓄,再讓貢院供應科舉用品,對朝廷可是一筆大支出。

    爲避免夾帶作弊,貢院對科舉文具有特別要求。渭朝規定:硯臺不許過厚、水注必須爲瓷質、毛筆的筆管必須鏤空。

    還有其餘七七八八的物品,檢查的四位衙役仔細翻查一番,見沒問題,幾人就開始切沈弈單獨放在考籃一層的食物。

    鄉試是要在貢院中待上三日,受苦捱餓是不可能,因此學子都會攜帶一些點心、食物進考場中,在考試時充飢。

    家境好一些的,可以攜帶包子、細點心、小菜,乃至燒雞、板鴨、火腿等肉食,保證自己在貢院內喫得好。還有土豪學子會攜帶蓮子、參片等養生食品,考試時口含參片,起到補氣提神的作用。

    經濟條件不那麼好的學子,只能自己攜帶乾糧,或者米、面、油鹽醬醋等,再帶上小爐子,在貢院裏自己動手做飯。

    還是出於防止夾帶作弊的目的,學子攜帶的所有食物,在進入貢院時都必須經過仔細檢查。

    檢查的方法也簡單粗暴:饅頭、包子之類的,掰開;燒雞、板鴨等熟食,切塊。確保任何食物裏都不會藏有小抄。

    故而追月流星打聽清楚後,爲沈弈準備能撐過三日熟食和易煮食材等。他們沒有去切,衙役會主動把熟食切好,更符合鄉試要求。

    四位衙役化爲膳夫勤勤懇懇地把沈弈的帶來食物切完後,他就可以進內院。

    內院有核實學子身份的書吏,和監察考官。

    “汝爲何生人?”書吏一板一眼問。

    沈弈行禮答:“學生湘省潭州府善化縣離陽村:沈弈。”

    姓名一出,令監察考官側目。

    翻閱點名冊,停閱一處,書吏與監察考官一齊目光凝住,擡眼看向他,後低頭看向點名冊。

    重複近五次後,站立不安的沈弈沒有受到提問,被放行。

    他在經過書吏時,點名冊還沒翻頁,好奇用餘光瞟一眼,上面寫着:“湘省潭州府善化縣離陽村沈弈,年十六,高八尺(18米),似有病容,無須”

    前面都很正常,和縣試時差不多,後面就變了。

    “膚白、貌美,容貌甚佳,民籍。”

    沈弈:“”

    膚白?貌美?他怎麼看着怪怪的。

    點名冊由學子所在縣、府學編制,彙總交上去,若不是還記得科舉,沈弈一定要問是誰給他寫的!

    鄉試搜檢的嚴苛,更甚於童試。

    時隔四年,沈弈再一次嚐到久違的披頭散髮,不是很想念。在幾位軍士嚴密的檢查下,他感到一絲微妙,搜檢時長有點久,不是他的錯覺。若不是最後有被放出來,沈弈還真懷疑,自己有沒有幹壞事。

    貢院是有人引路的,在手握腰刀的魁梧軍士陪同下,滿頭霧水的沈弈前往自己的號舍。

    途中有經過貢院中最高的建築:明遠樓。

    “樓凡三層,作四方形,下檐出甍,四面皆窗”,明遠樓是貢院的中心。是鄉試期間考官和執事官員發號施令、指揮全場、監臨、監視考場之處。

    在路途中,沈弈想到一個原因:那搜查軍士該不會認爲自己是女子吧?他沉思數秒,覺得荒誕,不再去想,反正也不知他們是如何想的。

    明遠樓與至公堂之間的道路兩側懸掛着八面旗幟,分別是:明經取士、爲國求賢、青雲直上、天開文運、連中三元、指日高升、鵬程萬里、狀元及第等。

    祝福之語,是科舉學子們愛聽的。

    號舍在明遠樓東部和西部,爲學子考試食宿之所,一屋僅容學子一人。

    沈弈所要渡過三日的號舍,在東部偏右,分到此處學子較少,端看號舍有幾間緊閉、幾間敞開就知。

    待沈弈一進到自己的號舍內,隨着門從外面被軍士鎖上,頓時有一種狹窄窒息之感。

    號舍有木門,頂部有一通氣口,同時提供舍中白日照明。待夜幕降臨,學子做題就須藉助蠟燭。粗糙的木門上多出個顯眼小孔洞,是用來軍士往舍內遞考題。畢竟號舍門一關,學子三日不得出去。

    號舍木製,左右兩壁在離地一二尺之間,砌出上、下兩道磚託,以便在上面放置上、下層木板。板下放有小木桶,供學子解決生理所用,真正做得喫喝拉撒睡都在這一小天地之內。

    沈弈沒有休息,他先把考籃中的物品目前需要用的拿出,除了必備的筆墨紙硯,追月流星與沈常安商議,又給他準備卷布、油布門簾、號頂。

    逢餐小疊如藏拙,下筆先開預效勤。

    卷布既可以充當做題書寫時的氈布,在貢院中喫膳食又可作爲桌布。

    它在考籃上層,沈弈拿出鋪好後,下面就是筆墨紙硯,無需翻找,省力擺上木板。

    油漬爲防秋雨驟,布粗難禁曉風尖。

    而油布門簾則是擋在號舍門口防風的,南方的八月不僅多雨還多風,這一點在院試夜晚,沈弈深有體會,不過從詩句上投露之意,它的防風效果似乎並不理想。

    號頂,則是罩在號舍頂上的布,和油布門簾性質相同,也起到遮風擋雨的作用,兩層防備,多多少少也會安心點。

    把這些弄好後,考籃居然還剩一半,沈弈感嘆回去後,要問問他們是如何塞怎麼多東西進來的。

    鄉試共考三場,以初九日爲第一場,十二日第二場,十五日第三場。每場都於頭一天即初八、十一日、十四日點名入場。每場後一日即初十、十三日、十六日交卷出場。

    考生依次入闈。入闈後,每巷柵門都上鎖,同時貢院大門也封閉,並鳴炮三響,臨考之日,子時(23-1點)發放試題。

    午夜時分發卷,也不知是那一位“國之棟樑”想出來的。

    待沈弈用一天功夫勉強適應在號舍生活,接着黃昏來臨,他沒有事幹,將上面木板取下,與下面的木板一起擱放在下層磚託內,組合成一張牀板,早早入睡,養精蓄銳。

    醒來是被叫醒的,昏昏沉沉中,木門外響起敲門聲和粗獷的一句:“起來,接題。”

    隨後,不待沈弈反應,小孔洞塞進一封厚厚密裝好的考題,沉重的腳步擡起,外面的軍士離開,去隔壁號舍。

    被打攪睡眠的沈弈隨手把考題放在肚子上,繼續睡覺,絲毫沒有趁夜做題的想法。

    再一次醒來,天已大亮,通風口照進來一束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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