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博央求姐姐,別告訴爸媽。被他們知道自己去遊戲廳,免不了一頓好打。
錢家父母跟女兒生氣,最多把狠話說絕。一旦跟兒子生氣,那都能把褲腰帶掄出火星子。
錢佳麗答應錢文博會保密,掛了電話憂心忡忡爬上炕。
老爸老媽支起耳朵,聽半天沒聽出來個一二三,忍不住問:“他打電話幹啥?”
“啊?”錢佳麗還在神遊,難以相信葉勝平是錢文博口中所說的那種人。
老媽幾字一頓,高聲道:“你弟,打電話,狼哇的叫喚啥?”
“他……”錢佳麗卡了下殼,流利地編瞎話道:“他不是報了三千米障礙跑嘛,集訓累了一天,晚上沒趕上食堂放飯,心裏委屈。”
“一、一、一、一點苦都吃不了!”老爸氣道:“你們姐弟倆,一、一、一、一個德行。”
錢佳麗被殃及池魚,小聲抱怨:“我又沒惹你,說我幹什麼。”
“孩子喫不上飯還不行委屈。”老媽蓄力拍了老爸一掌,“就你能個!你成勁能個了!誰都不如你!”
老爸捂着肩膀,疼得整個人後仰,“孩子這樣,全是你慣的。”
錢佳麗喝光魚湯,砸吧砸吧嘴,“媽你看,爸這會兒不磕巴了。”
“你爸屬老家電的,欠敲打。”老媽抓起炕桌上的圍裙往脖子上套,“姑娘,媽殺只小雞兒,禿擼乾淨的,明早燉上。你喫完飯,早點兒走,給你弟送去。讓他喫頓好的,有力氣比賽。”
錢佳麗應道:“行。”
瞄着老媽提刀出門,老爸臥倒匍匐過來,挑撥道:“你媽是、是真向着你弟。你這一、一、一個星期沒回來,你媽都、都沒說舍、捨得給你燉只雞。一聽你弟沒、沒喫、喫上晚飯,心、心疼壞了,這、這、這就殺雞去了。”
說不酸那是假的,錢佳麗端起空碗自我安慰:“我媽給我燉魚湯了。”
“傻姑娘呀!”老爸戳她腦門,“咱家是幹、幹啥的?咱家養、養魚的,咱家最、最不缺的就、就、就……”深吸一口氣,好懸沒把自己‘就’過去。
錢佳麗抽搭了下鼻子,“唉……,命裏沒人疼。”
“有!”老爸‘哐哐’敲胸膛,示意女兒這有一個疼她的。
錢佳麗搓了搓指頭,諂媚地笑:“爸,沒點兒實際的表示麼?”
“嘿嘿。”老爸尬笑起身,專注於看電視。
“錢在哪,愛在哪。”錢佳麗酸溜溜道:“我就知道,你和媽都更看重錢文博,兒子金貴,兒子接戶口本嘛~”
“行、行、行、行、行。”老爸一個勁兒的擺手,示意她打住。取下衣架上帽子,到窗外瞧了瞧殺雞的媳婦。從帽子內襯裏掏出一沓零錢,三步並兩步跑回來,全部交給錢佳麗,“爸暫、暫時就、就這些,爸再、再有再——給、給你。”
錢佳麗把錢揣兜,甜聲道:“謝謝爸,還是我爸對我好。”
“嘖!”老爸美滋滋一揚頭。
雖然沒了小金庫,但收穫了女兒肯定,大着舌頭磕巴道:“那——那是當然。”
翌日清晨,錢佳麗睡得正香,被老媽從被窩裏掏出來。
“快點兒大姑娘,喫飯了!”
“媽,我再睡一會兒。”錢佳麗搶了幾回被子搶不動,索性鑽進鋪炕褥子裏,“現在去也趕不上你兒子喫早飯,讓他中午喫上就行了唄~”
“起來——!”老媽將褥子也一併收走,拉着她兩條胳膊拽她坐起,好聲哄道:“早點兒送去,他願意啥時候喫、啥時候喫。”
“服了。”錢佳麗睡眼惺忪下炕洗漱,回到房間打開衣櫃,面對一櫃款式各樣的衣服纔算徹底清醒。
打扮自己是她一天之中最大的快樂。
挑來挑去,選了高腰褲、花襯衫。
襯衫掖進褲腰,放下昨晚睡前編的麻花辮,滿頭的大波浪,看起來十分時髦。
錢佳麗拉開抽屜,拿出個紅色髮箍卡在頭頂。
哼着歌兒描眉,本想再塗個紅脣,但怕老媽削她,只能作罷。
借錢文博的光,錢佳麗早飯就被安排喫小雞燉蘑菇配大米飯。
“媽,煮點兒粥多好。這麼早喫大米飯,我喫不進去。”
“我倒想給你煮粥,那小雞燉蘑菇喝粥也不配套哇!”
“喝粥喫鹹菜嘛~”
“哎呀呀呀!可不敢。”老媽光想想就心有餘悸,“這是你說喝粥喫鹹菜,那要換我給你弟帶雞肉、直接讓你喝粥喫鹹菜,你不得作死我?!”
老爸嘿嘿樂,“該!你就、就、就、就、就、就欠作。”
錢佳麗不喫雞腿,給自己衝了碗奶粉。
帶着老媽給錢文博準備的各種喫食,坐上回城的大巴。
到了弟弟學校,熟門熟路穿過園區向男生宿舍走。
路上偶遇幾名弟弟同學。
同學之一:“姐,找錢文博啊?”
同學之二笑道:“廢話麼,不找錢文博,找你呀?”
剩下的撿樂,“他倒是想。”勒住率先同錢佳麗打招呼的男生,告狀:“姐!就這小子,天天變着法的讓文博管他叫姐夫。”
“去你的!”男生推開他,紅了臉,“姐你別聽他們瞎說,鬧着玩兒的。”
“沒關係。”錢佳麗眉眼彎彎,“文博在宿舍麼?”
“在,我叫他去。”男生臉漲成豬肝色,逃也似的跑走了。
其餘幾個男生笑嘻嘻說他害羞了,而後一一同錢佳麗說了再見。
錢佳麗還未到宿舍樓下,錢文博便如炮彈般從樓道里彈射出來。
“姐。”錢文博拉上她疾步離開,“你怎麼來了?”
“媽怕你集訓營養跟不上,讓我給你送點兒喫的。”錢佳麗不明所以被他拽着走,茫然回眸。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每個小窗子至少探出一個頭,更有窗口誇張到疊了四五個男生的頭。
錢文博拽她,“別回頭看那羣張着嘴的蟾蜍。”
‘蟾蜍’們開始此起彼伏的怪叫,“姐姐好——!”、“姐姐今天真漂亮!”、“歐內桑,阿一西代路!”
“我這麼受歡迎麼?”不同於鬱悶的錢文博,錢佳麗還挺開心。
“你一來都奔走相告,快趕上過年了。”錢文博領她到實驗樓外的葡萄架下,這裏鮮有人來,還有幾條長椅。
“你不高興啊?”錢佳麗噘嘴:“那我以後少來。”
“沒有的事兒!”錢文博嬌裏嬌氣道:“我姐這麼漂亮,來看我那是給我臉上增光。”
“我纔不信你的鬼話。”錢佳麗將老媽準備的喫食一樣接一樣擺在長椅上,“桃酥、燒餅、江米條、醬菜,飯盒裏是小雞燉蘑菇。”
“我下星期就回去了,怎麼還帶這麼多好喫的。”
“你媽心疼你唄~”
“你回家,她沒給你做好喫的。”
“做了,紅燒鯉魚、鯽魚湯、鮎魚燉茄子。”
錢文博聽得直搖頭:“過分!太過分!我回去必須嚴肅批評她。”
“得了吧。”錢佳麗看穿他的虛張聲勢,“你敢齜牙,不要零花錢了?”
錢文博抿起脣邊,經過深思熟慮:“忍一忍,咱倆都忍一忍。”
錢佳麗盯着錢文博把菜喫光,完成使命就要走。
“姐。”錢文博叫住她,欲言又止:“那大塊頭……”
“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錢佳麗還是認爲:“我覺得他不像壞人。”
“哇——,姐你哪頭的?!”錢文博感到背叛,擼起褲腿,“瞅瞅!這傢伙給我踹的!好懸沒給我腿踹折!萬幸是我跑得快,不然不一定啥下場呢!”
弟弟比女生還要勻稱細嫩的小腿肚驚現一大片淤青。
“真是欺負人欺負到家了!”錢佳麗氣得直哆嗦,在校園門口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翻出葉勝平的電話號。
當初留下聯繫方式,怕不就是求愛不成心生怨恨,拿錢文博威脅報復自己,迫使自己主動找他?
卑!鄙!小!人!
投幣撥過去,通了,是個老大爺接的,“喂,你好,找哪位?”
錢佳麗深吸氣,顫聲說:“大爺你好,我要找葉勝平。”
大爺叫她等一下,沒過多久,電話裏傳來葉勝平的聲音:“哪位?”
“我……錢佳麗。”錢佳麗剛還很硬氣,一聽到葉勝平渾厚有力的男低音,聯想到對方那一身威猛的腱子肉,立馬慫了,哽咽道:“你有空麼?我……”
“我有空。”葉勝平被她嚇得不輕,鋼板一塊兒也化作了繞指柔,“你別哭啊,是遇到啥事兒了,還是被人欺負了?你告訴我,我一準幫你。”
錢佳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吸了吸鼻子,小貓似的‘喵喵’道:“你願意幫我狠狠踹你自己一腳麼?”
葉勝平沉默片刻,笑了,“你要不哭,我就願意。”
錢佳麗憋着哭聲,邊抹眼淚邊用力點頭。
她點頭葉勝平也看不見,就聽人家小姑娘哭的好像沒氣兒了,急道:“我應該是有點兒啥錯,雖然我現在不知道,但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你說啥是啥,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