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佳麗放假回家時,工人們正在打地基。
“這就蓋上了?”錢佳麗追着老媽表達不滿:“都沒人通知我!”
“通知你有啥用?”老媽扔開腳下磚頭,“你是能出錢啊,還是能出力?”
錢佳麗被噎了個正着,好漢不喫眼前虧,“我去我姥家轉悠一圈。”
老媽喊她:“你姥中午給我們做飯,別去你姥家了,上你奶家去吧,你弟給那兒呢!”
到了奶奶家,錢佳麗將錢文博拉到裏屋,“弟弟,你不說明年才蓋房麼?”
“對呀姐。”錢文博攤開手,在手心比劃,“你看,我跟你講這事兒的時候是臘月,正月開始就又是一年了。”
“你要這麼說。”錢佳麗蹙眉,“好像是沒啥毛病。”
回省城後,錢佳麗就上火了,嘴脣裏面起了一圈小白泡。
喫不下飯,喝水都疼。
葉勝平跑完一趟遠途,回家看到他那嬌弱的小女友又瘦了,恨道:“錢佳麗你是不是天天不好好喫飯?你要成仙吶你要?”
“我不是不想好好喫飯。”錢佳麗拽下脣給葉勝平瞧,“上火了,口腔潰瘍。”
“啊——”葉勝平換了個口吻,笑問:“有啥好上火的,跟哥說,在哪受委屈啦?”
錢佳麗不想再給他壓力,垂眸搖了搖頭。
葉勝平只好猜:“工作不順心?同事招你了?”
“沒有、沒有,我就不能單純的上個火?”錢佳麗翻了個傲嬌的白眼,把過錯推給春天,“春天本來就容易上火。”
以葉勝平對錢佳麗的瞭解,她那小心思根本就藏不住事兒,可是直到自己走,錢佳麗也沒說別的,那就應該是單純的上火。
錢佳麗度過了一個難熬的五月,隨着氣溫升高,身體也逐漸恢復了健康。
在那些無精打采、鬱鬱寡歡的日子裏,她竭力化身爲一名思考者。
但用腦子思考問題顯然不是她擅長的,思考來思考去也沒思考出個所以然。
往常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錢佳麗從不爲難自己,各種自我開導,能躲則躲、能避就避,躲避不開的就原地看開。
但她和葉勝平的事兒註定躲不掉老爸、老媽那關,放棄葉勝平又不在她的選擇範圍內。
該怎麼應對,足以愁死這個習慣了沒心沒肺的人。
錢佳麗收到五月份工資時,猛然發現上個月因爲憂思與不適沒心情花錢,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存下大半工資。
一道靈光乍現。
葉勝平爲倆人未來奮鬥,她也應該盡一份力。
錢佳麗買了個漂亮的本子,在扉頁寫上四個大字【節源開流】。
然後興致勃勃的記錄開銷。
除了一筆工資是加法,其它全是減法,錢是越減越少,火速趨近於零。
郭曼是個小有存款的人,在得知錢佳麗記賬存錢卻存不住什麼錢後,便要看看她的賬本、幫忙參謀參謀。
打開扉頁就被一記靈魂暴擊,“難怪你存不下錢。”
錢佳麗呆道:“嗯?”
“是開源節流啊,我的傻朋友。”郭曼咯咯笑,“節源開流那不成少賺錢,多花錢了嘛~”
“我給整反啦?”錢佳麗哼唧一聲,委屈巴巴道:“難得我想到一個有文化的詞來激勵自己,還給整反了……”劃掉扉頁的‘節源開流’,改成‘開源節流’,“你繼續。”
郭曼翻她的小本直搖頭,“我不能理解你在十天內,買了三頂帽子、兩條裙子、一件小衫……”眼睛一亮,失聲尖叫:“和一雙三百四十塊錢的鞋?”
錢佳麗扣手指,“帽子挺便宜,買二贈一。今年流行紫色,我沒有紫色裙子……”
郭曼戳了戳鞋子那一筆賬,“別的先不說,你解釋解釋這三百四的鞋吧!三百四,你半個月工資就沒了呀!”
“這個我可以解釋。”錢佳麗鄭重道:“它是小羊皮的。”
“……”郭曼緩緩嘆了口氣,合上賬本,推還給錢佳麗,“大小姐,這裏建議您不要記賬,反正都要花出去的,記賬只會讓您更鬧心。”
錢佳麗垂眸手腕上的金鐲子,“要不我把大哥給我買的金子都換成錢,怎麼着也有個三千塊,交給大哥存死期生利息。”
郭曼撇嘴:“那你擎等着大哥跟你吵架吧!這就好比你給他織了件毛衣,他沒捨得穿,轉手賣了給你買化妝品。”
“我的媽呀——,我聽着都來氣。”錢佳麗握住郭曼的手,“小曼多虧有你,不然我就幹傻事兒了。”
最後郭曼還是給了她一個切實的建議,買一個只進不出的存錢罐,把要存的錢放進去。
做法簡單粗暴,效果立竿見影。
就是不花錢她是真難受。
一個從不失眠的人抱着金豬,在多少個夜晚想着想買的東西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錢佳麗覺得自己‘節流’痛苦的原因可能在於沒有去‘開源’,乾點兒副業興許就沒時間想着花錢了。
考察了兩天市場(純逛街),買了做美甲的工具,在郭曼幾個同事的手上經過多次嘗試,找到擅長的風格,下班後就在夜市邊上支起了個美甲小攤。
五元純色,八元手繪,十元鑲鑽,另增加業務一項:手機貼膜。
生意好的時候一晚上毛利能達到六七十,生意不好也有個三四十。
累是真的累,但一想到能給大哥減輕經濟負擔,錢佳麗還是幹勁兒十足的。
不過就有一點至今無法克服,走夜路回家太嚇人!
而這一切的一切,葉勝平本人完全不知情。
還是老徐媳婦告訴老徐,老徐跟他閒聊,他才知曉的。
飯桌上,葉勝平隨口問錢佳麗:“錢老闆今晚不出攤?”
“你知道我出攤的事兒了。”錢佳麗感到很意外,害羞地抿嘴一笑,“掙錢固然重要,但是沒哥哥重要。哥哥回來了,我就想在家陪哥哥。”
葉勝平點了點頭,夾菜給錢佳麗,“喫完飯該去去,我也想在邊上看看。”
“好。”錢佳麗自信滿滿,要向葉勝平展示掙錢的本事。
飯後,葉勝平幫錢佳麗揹着美甲用品,夾着便攜桌椅往夜市走。
‘很沉。’葉勝平想:‘對於錢佳麗來說,很沉。’
擺攤時,就有一位客人在等了。
一切安置妥當,葉勝平就坐在花池邊兒,靜靜地看錢佳麗爲顧客做美甲。
碰上愛嘮嗑的客人,錢佳麗就陪着人家聊。
遇見愛找茬的客人,錢佳麗就耐着性子哄。
從晚上六點、天還大亮着,到夜裏十點、路燈沒她檯燈亮。
有個穿着人字拖的女生做完手,問錢佳麗能不能做腳。
錢佳麗婉拒了這項新業務。
女生說可以加十塊錢。
錢佳麗心動了,“那我……試試。”
女生坐着,她蹲下身將檯燈從桌上移到地上。
“不好意思,今天營業到此爲止。”葉勝平拽錢佳麗起來,不管客人的抱怨,自顧自收拾起東西。
錢佳麗看他陰沉着臉,沒敢反駁。
回去路上,葉勝平不說話,錢佳麗時不時偷瞄他,倆人靜靜走到家。
葉勝平放下東西去洗漱,然後就徑直去了閣樓。
錢佳麗像個了犯錯的小朋友,站在客廳不知所措。
好在很快葉勝平又下來了,“聊聊。”
錢佳麗坐在沙發上,葉勝平坐在茶几上,倆人面對面。
氣氛很壓抑。
沉默良久,葉勝平問:“你缺錢?”
錢佳麗搖頭。
“沒關係。”葉勝平拉起她的手,“你缺錢你跟我講。”
“我真的不缺錢。”錢佳麗垂下眼簾,小聲說:“我就是想幫你減輕些負擔。”
葉勝平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我有啥負擔?”
錢佳麗粉脣微張,欲言又止。
“不要吞吞吐吐,有什麼講什麼。”葉勝平舔着後槽牙,緊了緊鼻子,“我現在真的已經就是很剋制了,你……別讓我猜了行麼?”
錢佳麗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小脾氣噌地一下竄上來,“葉勝平你跟我生氣?”
“我不是在跟你生氣。”葉勝平鬆開錢佳麗的手,“我現在是在跟我自己生氣,我搞不明白我怎麼就把日子混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女朋友白天上班,晚上還得辛苦擺攤到二半夜。”
“我想幫你攢錢。”錢佳麗聽出他是心疼自己,脾氣一下又沒了,小聲說:“我想你能順利娶我。”
葉勝平眼眶發紅、別過頭,喉結幾經翻滾,“沒這必要,我能娶得上你我就娶,我娶不上你是我命不好,你不需要在這件事兒上做任何努力。”
“是我自作多情。”錢佳麗抹了抹眼淚,到臥室收拾行李。
葉勝平沉默杵在門口。
錢佳麗敲碎儲錢罐,大把大把抓錢往兜兒裏塞。眼淚多到模糊視線,怎麼擦也擦不完,索性抱住膝蓋、將頭埋在腿上哭。
“對不起。”葉勝平蹲下身抱住錢佳麗,不停的道歉,可是除了對不起,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錢佳麗哭到筋疲力盡,夜裏沒走成,第二天起早偷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