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客房牀上的夏知,在這時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周越是天生的演員,果不其然。但演技再高超,也敵不過夏知對他那不輕易間展露出來的破綻的捕捉。

    中央空調的溫度有些低,脫險之後仍舊心有餘悸,這陣因恐懼而生出的惡寒還未消散,夏知不由地裹緊了小被子。

    她睏意全無,腦袋裏亂得像一團麻線。

    難道說,從今天見到周禮的第一面開始,她和程乾就陷入了周越設置的圈套裏?

    程乾明明十分肯定地告訴她那個人就是周禮,他們之間有一套不爲人知的聯繫方式可以爲周禮的身份做證實,難不成這個祕密也被周越知道了?

    呆在周越身邊就可以刺激周禮的意識,這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周越爲何願意把這麼致命的信息告知她與程乾?如果是假的,周越把她捆綁在自己身邊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她的存在對周禮的主人格到底有無作用嗎?周禮的主人格究竟什麼時候能夠破除出來?

    還有,明天她該用一種怎樣的方式來和副人格周越相處?

    夏知將腦袋埋在雙臂之中,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她想着要把這一發現告訴程乾,但拿出手機的那一刻她便改變了決定,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了。

    深深的無助感完完全全籠罩着她,令她不知所措。

    躺着也睡不着,夏知乾脆坐起身來,呆靠在牀頭柔軟的背墊上。

    細數一番,這是她第三次在這棟別墅裏睡不着覺。第一次是初遇着周禮的那天晚上,嘩嘩的流水聲吵得她無法安眠;第二次是被程乾帶來這裏,周禮剛從鬼門關被拽回來,令她懸着的一顆心始終落不下來;第三次,就是今天。

    夏知無力地喘息了一聲,她想,至少前兩次,這房子裏有周禮。

    周越,她有些怕。這個人心眼太多,又很會裝,看起來城府極深的樣子,程乾尚且都還不敢說了解他,自己接下來的幾天裏究竟該怎麼與之周旋……

    當下,只有一個信念支撐她——下週二的《畢業季演唱會》。周越不會唱歌,他必然會在週二到來之前選擇隱退,那周禮就會重新出現。

    “周禮……”夏知輕聲呢喃着他的名字,鼻子一酸,有種想要掉眼淚的衝動。

    知道嗎,我很想你……

    -------------------------------------

    因爲昨晚失眠,第二天早上,夏知打着哈欠翻了個身,只感到身心俱疲。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不用想也知道是周越。昨晚她已經將房門反鎖起來,不怕對方會破門而入。

    持續不斷的敲門聲伴隨着一句“夏知”的呼喚,令牀上的人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才張口問道:“有事兒嗎?”

    門外的人笑了一聲,用極其寵溺的語氣說:“你不想見我?”

    我爲什麼想見你?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夏知用被子蒙在臉上,不去回答這個問題。但猛然之間,她驚坐起來,用一種極其疑惑不解的目光望向房門。

    “夏知?真不開門?”

    周……禮——?這個不靠譜的念頭在她的頭腦中一閃而過,令她即刻睏意全無。

    “……你是誰?”夏知一邊問一邊下牀,慢慢往房門挪動。

    “周禮。”外面的人回答道。

    “我怎麼相信你是周禮?”夏知一隻手扶在門上,雙耳警惕地留意着門外的一舉一動。

    對方答非所問:“所以,你見過周越了。”

    所以,你見過周越了?!聽到這句話,夏知的眉頭簡直要擰在一起去了,腦海中立刻響起一句話:周越的演技再好,也不至於到了這種程度吧!

    所以,你見過周越了……

    明明昨天才剛扮演過周禮,周越並不知他已被識破,因此,完全沒必要再重新演一遍……

    那麼,門外的人,真的是周禮?!這樣一想,夏知的心跳瞬間加速。

    “我見過了。”她輕聲應道。

    須臾片刻,門外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雙重人格。”他在道歉。

    是她語氣裏不加掩飾的警惕意味令他感到自責嗎?

    夏知的一隻手放在門把手上,另一隻手在把手下方的旋轉按鈕處停頓了一瞬。如果,如果這依舊是周越的戲碼,那她真的是要對此人無與倫比的高超演技表達五體投地的佩服,希望不會是他!

    “往好了想,就是周禮。”夏知對自己做心理暗示,以給她堅定的信念打開房門。

    “啪”,一聲脆響,門被打開了。

    夏知探出腦袋,輕聲喚道:“周、禮?”

    門外的男人也歪了下腦袋,對上她的一雙眼睛,笑着問:“喫小龍蝦嗎?”

    聽到這句話,夏知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期待和雀躍瞬間消失殆盡,眼裏只剩下一片黯淡的失落。

    “周越,你真的很無聊。”

    “生活本身就無聊,我只是略微增加了一些它的趣味。”

    “很好玩嗎?”夏知垂下眼眸,轉身要往房間裏走。

    周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語氣裏帶着些許戲謔:“昨天不是剛見過周禮,你就這麼想他?”

    又開始演了,昨天我見到的到底是周禮還是你,你心裏會沒數?夏知忍不住腹誹。

    因一夜沒怎麼好睡,本就疲憊,又逢着這麼一個表演型副人格,大早上給她來這一出,夏知真是欲哭無淚、欲怒無力。

    “就是想他,他是我男朋友,我不想他我想你?”夏知使勁兒甩動手臂,但卻是無用功,只好怒道,“鬆手。”

    周越沒有鬆開她的意思,而是說:“快七點了,還回去睡?”

    夏知瞪他:“我在過暑假,就算是睡到大晚上你也管不着。”

    不消三秒鐘,伴隨着一聲嘆氣,她垂下了眼簾。她發現自己面對這張臉,根本發不出太大的火。因爲,這是周禮的臉。

    “我有事需要你配合。”周越偏偏是不鬆手。

    夏知目前對周越的認識並不深入,在這種情況下她不能一再挑戰對方的忍耐值,萬一激怒對方,沒人知道後果會是怎樣。這樣說服自己後,夏知問他:“配合你,我有什麼好處?”

    “你要什麼好處?”周越反問她。

    “你先說想要我配合你做什麼事,要是突破我的底線,我可不會答應。”

    周越終於露出笑容,說出四個字:“劇本到了。”

    然而,這四個字令夏知陷入更大的困惑:“……所以?”

    “幫我處理劇本。”

    夏知盯了他三秒鐘,然後十分謹慎地問道:“你,不識字嗎?”

    周越眉頭微皺,還握着她手腕的手猛地加深了力道:“你覺得呢?”

    “那你就是識字了?”夏知努力要掰開對方的手,但仍舊以失敗告終,“你識字的話還需要我幫什麼忙?”

    “快速通讀劇本,整理劇中女主角和我的感情脈絡,把幾處我和女主角的對手戲臺詞給背下來,”無視夏知茫然的表情,周越自顧自地定下時間期限,“一天之內完成。”

    “讀劇本?背臺詞?”夏知震驚,“一天之內完成?!”

    “做不到嗎?”周越顯然沒覺得這有什麼難度,“我完全可以。”

    “我不行,我沒有這個能力。”

    “五十萬,夠不夠?”周越嘴角微揚。

    “什麼意思?”儘管夏知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

    “剛纔你不是要好處嗎?”

    “先下定金,二十萬。”夏知舉起兩根手指。

    “既然已經達成交易共識,那就不要怪我提要求。”

    “什麼要求?”夏知感到有些不太妙。

    “你要是做得不好,剩下的三十萬可拿不到。”

    “好還是不好,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你要是執意不想給我錢,我表現得再好,你也能雞蛋裏挑骨頭。”夏知沒忍住打了一個哈欠,但仍舊強忍着睏意繼續說,“現在是你拜託我配合你,不是我拜託你配合我。”

    “三十萬對我來說沒有剋扣的必要。”

    這句話說得好欠扁,簡直就是直戳勞動人民的痛點。三十萬,這得是她兢兢業業奮鬥至少兩三年才能攢下來的數額。

    夏知問:“你每次看劇本之前都要找人幫你做這些事嗎?”

    周越回答得十分輕巧:“這不是你剛好在嗎?”

    夏知心中冷哼一聲,究竟是我剛好在呢?還是你費盡心思把我搞到身邊的目的就是讓我給你打下手?但轉而一想,夏知立刻嚥下了這口氣,打下手就打下手吧,畢竟,五十萬可不是一筆小錢。

    “行,我配合你,你把手鬆開。”

    周越見夏知答應了他,這才終於鬆開了手。

    夏知一邊揉搓着自己被握得有些疼的手腕,一邊問道:“這是不是叫對戲?”

    “是。”周越轉身看了眼客廳牆上的時鐘,自言自語道,“小龍蝦好了。”

    被他這麼一說,夏知這才注意到空氣裏瀰漫的香味兒,她問:“有我的份兒嗎?”

    “要喫就趕緊去洗漱,今天時間很緊。”周越已經邁步往二樓樓梯口走去。

    夏知看着他的背影,說道:“我可跟你提前說清楚,就算我背下了臺詞,我也不會演,別抱有太大期望,但錢你是要給的,五十萬一分不能少。”

    周越頭也沒回地應她:“我也跟你說清楚,剩下三十萬,看你表現。”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