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少年幽冷晦暗的目光,黃霸天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內心有些害怕,嘴上還是要逞能:“哼,你又是什麼東西,沒打聽過你大爺的名號嗎?敢和我作對?”

    在他和謝棠兩人鬥嘴的空檔裏,他身下的奚奴抓住機會,猛地掀開他,隨後瞬間退離他幾步遠,氣喘吁吁,被汗水浸溼的額發頭蓋住他眉眼,沒人注意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紫色。

    謝棠無奈,她深諳古早文套路,說道:“這位霸天哥,和你打的這位,是我父親的私生子,我的親弟弟,”少女眉眼一揚,笑笑,“我來接他回家了,您,讓讓?”

    謝淮皺了皺眉。

    而她神態優雅,笑得溫文,可這話落在黃霸天耳朵裏,就是□□裸嘲諷的味道。

    他勃然大怒:“你是什麼東西?你讓我放我就放?”他重重地跺了一下腳,擼起袖子就要上來揍她。

    只聽謝棠嘴裏嘟囔:“天搖地動,胖子快倒!”

    旁邊聽得不甚真切的謝淮和青媣表情出奇的一致。

    這是哪家咒語?簡直聞所未聞。

    沒曾想黃霸天果真應聲而倒,他咒罵一句,想擡手把自己支撐起來,可手好像被什麼力量錮住,動彈不能。

    黃霸天眼中大駭:“妖女,你使的什麼妖術?”

    謝棠右手放於身前,兩根手指並起,做施法狀,“妖女?”一張黃符以硃砂繪紋,乍現在她兩指之間,“誰家妖女用的是符?我殺我自己?”

    她語氣輕快,講的有趣,頓時惹得周圍人捧腹起來。

    青媣倒是沒什麼表情,再觀謝淮,他倒是毫不掩飾地開懷。

    少年眉目舒展,清疏俊朗,看向謝棠,眸色極亮。

    黃霸天登時不吭聲了,這符一出來,他就明白了,眼前這個從頭黑到腳的姑娘是個修士。

    熙京不允許修者進入,所以敢在這裏拋頭露面的,都是大有背景的。

    所謂有恃無恐,被人發現在普通人聚集的帝都施法,也不用擔心,因爲有人保。

    如此一來,奚奴這個人他不讓也得放了。

    黃霸天有些害怕地看了眼那黃符,吞了口唾沫,有些不甘、卻又不得不低了頭:“這位小娘子,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謝棠一乜,沒理他,準備繼續施法。

    “哎哎,別呀,我這就放人,”他慌了神,“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再找他麻煩,絕對不會!”

    謝棠收起了法符,好笑的看着他,這異常壯實的男人剛剛還氣焰囂張的模樣,現在就對着她點頭哈腰,這世道的修士這麼被人害怕的嗎?

    她淡淡嗯了一聲,佯裝高深,目光一動,走向奚奴。

    這少年實在是有些太慘了,衣衫破爛,傷痕累累,眸光有水色,死死咬脣。

    她輕聲開口:“跟我走吧,小朋友。”

    奚奴原本低垂着眉眼,聽到這話擡眼看向謝棠,目光有些詫異。

    他本來就對這個陌生少女出手相助很是不解,這會兒子她還要帶他走,他愈發疑惑。

    有一個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音:“快答應她,答應她!她身旁那個少年是個大氣運者,趕緊去給我抱大腿!”

    奚奴頓時收斂神色,默然不語,一副不欲聽他的模樣。

    開口拒絕:“不必了,”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又補充,“很感謝你的搭救,此恩情來日必報。”

    謝棠也不欲與他多說,系統的任務可是講他收之麾下,由不得他同不同意。

    她又回頭問黃霸天:“哎,問你個事兒,他是劍奴,那你知不知道,他賣身契在哪?”

    黃霸天本來是冷眼瞧着這小劍奴拒絕小娘子,冷哼連連,心道他不知好歹,萬萬沒想到話頭再次轉到自己身上。

    他先是一愣,隨即答道:“這我不是很清楚,應該是在萬悅樓的管家那兒。”

    謝棠聽到以後又問:“那管家在哪裏?”

    “這我不知道。萬悅樓的管家哪裏是你想見就見的?”黃霸天忍不住嗆她。

    “請問,是謝小姐嗎?”一個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謝棠回頭,看見一個留着長鬍子的中年男人,那人接着說:“大老遠我就瞧出您貴氣逼人。”

    男人笑了兩聲,眼角堆出褶子,像兩簇菊花。

    這夸人的話術還真是信口拈來。

    “我大概是,您是?”

    “哈哈,我是萬悅樓的管家,我姓程,叫我程管家就好了。”

    瞧,這不就來了嗎?

    謝棠暼了眼身旁眉心微蹙的謝淮,她今天莫不是被男主的氣運影響了?這幾番操作下來,不是啪啪打黃霸天的臉?

    再看那漢子面上尷尬,心裏怕是苦澀得緊。

    “程管家好,”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謝家二女,見過程管家。”

    旁人聽不見他們講話,好奇的目光屢屢投來。想必他們心底都在盤算,她是哪個謝家?

    他笑道:“謝小姐,客氣了,可是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儘管開口,主子說了,您想幹什麼都可以。”說罷狀似不經意的暼了眼地上的榜首大哥。

    黃霸天心下一冷,迅速低下頭,暗自咒罵。

    謝棠知道這個姓氏好用,但她沒想到這萬悅樓會如此客氣,她掛上招牌式微笑,淡道:“替我向你家主人道聲謝,我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有個小朋友想帶走,只是……他的賣身契,還在您那兒。”

    這種人與人之間客套的話術,謝棠閱文無數,且有文無類,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接得遊刃有餘。

    程管家心下了然:“明白了謝小姐,您隨我來第三層拿他的賣身契吧。”

    少女面容隔了層氈帽,眉眼彎彎,言笑晏晏,點頭應下。

    周圍人一片譁然,很多人蠢蠢欲動想上去掀開那少女的氈帽,程管家身邊的護衛則是不動聲色地呈一個保護的姿態,將他們圍起來。

    一行人受着大夥兒的注目禮,去到了萬悅樓第三層,管理層。

    “阿姐,如今時間晚了,我們需抓緊回去了。”

    謝淮聲音極好聽,再次於她腦中傳來。

    謝棠頓了頓,假裝沒有聽到,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阿姐,夫人會罰我,我斷不能再被她抓到了。”

    他的聲音含了點委屈,可憐巴巴的。

    謝棠忍了忍,還是回了句:“那你還陪我出來?”

    “因爲是阿姐呀。”他似乎很開心,聲音帶笑。

    因着知道謝淮是重生回來的,雖不知道他前生經歷了什麼,但謝棠清楚,謝淮大概和她之前書裏認識的那個少年郎不一樣了。

    可是,她看着謝淮的目光或多或少還是帶了那些不知名情緒,不說什麼替身文學,就是……

    哎她也說不清楚,她總覺得他變了,又沒變。

    謝棠只回了那一句話,掃過少年人俊美的眉眼,輕抿的薄脣,目光略過了那粉粉的耳垂,停頓了一瞬,心中一陣奇怪。

    但是自己先閉的嘴,她又不想主動開口,所以沒有過問。

    謝淮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瞬間呼吸緊了緊,不敢說話,見她似沒在意,才鬆了口氣。

    很快他們便來到三樓,與餘下幾層樓都不同,裝潢華麗,廳堂中央有一顆明亮的寶石,一人高,鋥鋥發亮。

    “那是奉石嗎?”謝棠開口。

    “是的謝小姐,那是我們的鎮樓之寶,大概是十三州最大的奉石塊了。”程管家笑得自豪,捋了捋鬍鬚。

    “這樣啊。”謝棠眼底劃過一絲讚歎,但並無豔羨。

    開玩笑,她自己也有奉石,只不過是碎的罷了,拼拼湊湊,說不定比這還大呢。

    兩人又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場面話,再次停下腳步,就站在了一處小房間前,門牌上清清楚楚的寫着三個大字:

    賣身館。

    這名字,更像個有顏色的地方了。

    謝棠嘴角微抽,程管家開了門,對她做了個請的動作。

    隨後看向謝淮和青媣兩人,笑道:“兩位請稍等。”

    謝淮這一路不知蹙了多少眉,這次也不可避免。但還是輕輕點頭。

    青媣很是乖順地應下,靜靜等候。

    謝棠進去後,先是被過強光亮刺了眼,隨後纔看清了裏面的佈局。

    奇怪的是,裏面除了燈光亮了點,其餘的佈置平平無奇,黑桌黑椅,清一色的素淨,唯一比較亮眼的,是窗戶旁邊的一副山水圖,山川層巒,繪色穠麗,但在這個樸素的房間裏,沒有很大的違和。

    黑桌前坐着一個人。

    那是一個大腹便便的小老頭,面容和藹,完全沒有浸淫商場多年的精明氣,就像是家中可親的長輩。頭髮梳得整齊,由一塊深藍色布帛包起,上面有金線繡的桃枝,端的是一絲不苟。

    他坐在黑色椅子上,手裏一支硃筆,手邊數摞賬本,每本都有兩尺高,完美高過了坐着的那位。

    兩人交談幾番,謝棠便要到了奚奴身契,還被這個格外熱情的陶姓老頭塞了一張……姑且叫做優惠券吧。

    謝棠離開了那個房間,低頭打量那張小紙,祿勸樓三個字寫得骨力遒勁,彷彿透過那字就能瞧出寫字人的風姿。

    這麼好看的字,居然去寫優惠券?謝棠很是不解。

    不過,她不遺餘力地給自己素未謀面的爹抹黑,他就算真死了,也要被氣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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