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的人聽到外頭那人敲門如同摩斯密碼般，敲兩聲停一會兒，停一會兒繼續敲兩聲，心頭火蹭蹭往上冒，恨不得拿了匕首去捅人。
她穿上棉袍去開門，一邊開一邊罵娘，“一大清早趕着去投胎啊，敲敲敲，不讓人睡個安生覺。”
門一開，外頭站着楊娘子，身邊還站着一人，此刻臉黑得如鍋底一般。
楊娘子見到陳念，擡手指着半空中金烏道：“姑娘起得晚了，現下已是巳時，再過上一個時辰就該用午飯了。我這已經是晚了一個時辰纔過來，就怕擾了你的清淨。”
陳念立刻尷尬了。
她吶吶地道：“今日還算是年節，我在家歇着，以爲時辰尚早。姐姐快進來坐。”
“不坐了。”楊娘子指着外頭牛車上滿滿一車的酒道：“明日鋪子就要開張了，我想着今日先做好準備，免得明日手忙腳亂。你把鋪子的鑰匙給我，我自己過去一趟就成了。”
陳念回屋去拿鑰匙，早幾日她就新打了兩把鑰匙，準備一把給楊娘子，一把放在家裏有備無患，舊的那把就自己用。
她把鑰匙遞給楊娘子，低聲道：“這把鑰匙是特意爲姐姐準備的。你拿着往後進進出出方便些。我瞧着外頭有五六壇酒，那地方小，恐怕放不了那麼多。你先去瞧瞧，不成只能辛苦再拉回家去了。”
“我曉得，來之前想過了。”楊娘子伸手將陳念拉到一邊，低聲道：“我那公爹好這一口，只是每每喝多了就發酒瘋。我思來想去不能在家裏囤太多酒，趁着今日相公願意幫我就都帶出來了。好妹妹，你家裏可有空餘的地方，借姐姐放上幾壇酒。”
“這樣啊！”陳念沉默了片刻。
原先倒是廚房裏和邊上一個小雜物間都空着，可自打她開始煉丹藥，這裏那裏邊擺滿了東西。她又是個亂中有序的，地方攤開了不喜歡有人動，自己找東西方便些。
可楊娘子既已開口，偌大一間屋子連幾壇酒都不讓她放，未免太小氣些。
她想了想道：“放到堂屋裏吧，靠窗的位置空着，那裏空氣流通，放着也不怕走味。”她說着喊小鹿出來幫忙。
小鹿的心思都在那本劍譜上，喊了好幾聲纔不情不願地出來幫忙。
酒罈子剛放好，他又把揣在懷中的劍譜拿出來看。楊娘子的相公也沉迷修行，見他看的劍譜自己曾經看過，頓時就自信心膨脹，上來就要指點一二。
幸而小鹿今日脾氣尚好，任由他說了半日，才指出他的不足之處。
楊相公楞了半響，才悟道：“這莫非是因爲我內功修爲不夠，纔看不出這劍法還可以這樣練？”
他沮喪道：“若真是這般，窮盡一生，只怕也未能突破。我天資愚鈍，一直無法提升內功心法。體力和速度也都因此欠缺。”
楊娘子一看他這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拉着陳念站到一旁，嘟囔道：“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不就一介凡人，非要修什麼仙。你以爲人人都能得道成仙？也不想想家裏頭米缸裏頭還有沒有米，家裏老父老母還有一個嫁不出去的小姑，個個都張大嘴等喫呢！”
陳念本想着她手裏頭還有幾顆丹藥，暫時小鹿和她都用不着，要不要大方送楊相公幾顆試試看。但現下聽楊娘子的口氣是幫了他，只怕還要惹人厭煩，遂罷了。
楊相公這裏唉聲嘆氣，小鹿看看他又看看陳念，意思很明顯。
等了半天，見陳念並無半點相幫的意思，氣呼呼地轉身回屋了。
楊娘子夫婦走後，陳念進屋向小鹿解釋這裏頭的關節。她爲什麼不肯幫楊相公的理由。但她說了半天，不知是不是自己表達的不清楚，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小鹿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最後陳念只好不了了之。
她這邊還沒安撫好小鹿的情緒，另一邊古蘊又上門了。
古蘊身上揹着一把劍，手裏又提着一把劍。
那把劍鞘鏽跡斑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弄來的陳年古劍。古蘊見了陳念就大聲喊道：“那隻鹿呢，叫他出來試劍。”
陳念還沒喊小鹿，小鹿已經聞聲出來了。
古蘊擡手將劍丟給他。
小鹿一把拔出劍來，寒光閃爍看樣子是一把好劍。
古蘊指着他們院中一棵小樹道：“你試試看，順不順手。”
小鹿一劍下去，那棵樹應聲倒地。
這樹有什麼過錯，你們隨手就砍死了它。陳念哭笑不得，正想罵他們幾句，擡眼看見小鹿眼巴巴地瞅着她，看樣子是很喜歡這把劍。
“可！”古蘊毫不客氣都要了。
他又拿了一個布包遞給陳念道：“你看看這是不是雪蓮草。我聽說這草與其他靈草在一起煉成丹藥能增進修爲，普通凡人也可服用。你煉製出來，自己也服上幾顆，保你能多活上百年。”
陳念打開布包看了一眼，眼睛頓時亮了。
這草她之前在原身的筆記中見過，果真是異草。原身也只得過一回，煉成了丹藥自己尚來不及服用就叫那孤燈盡數搶走，一顆都沒給她留下。
她雖不曾服用，煉丹的法門卻記載的清清楚楚。
“要用雪蓮草煉製丹藥，非十日不能成，還要日夜不停盯着火爐。如此一來滷肉鋪的生意便顧不上了。分身乏術呀，分身乏術。”陳念絮絮叨叨。
古蘊瞪她一眼道：“煉成了，我分你一半。如此好事，難道不幹？滷肉鋪子關了有什麼打緊。還有啊……”
他說着看了小鹿一眼道：“好好的一隻大妖叫你整天關在屋裏能有什麼長進，不如跟着我出去歷練歷練。你一個凡人總拘着他算怎麼回事？”
“我怕你吸他的血。”陳念瞪回去道：“就算是大妖，也經不起你們這樣折磨，早早晚晚叫你榨乾了！”
“我保證不碰他。”古蘊擡手起誓道：“我若是喝他的血，加我天打雷劈，修爲無半分精進。”
他頓了頓道：“從前眼界窄，想不出別的法子，纔會想到吸他血這個笨辦法。如今我已吞服了三百年大妖的妖丹，已順利築基，很快就要進階金丹，不稀罕他的血了。不過有他助我一起打妖，想必能事半功倍。”
“好是好。不過你可不能哄着他幫你做壞事。不如你再發誓，若是有心利用他，害他，就叫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無可能飛昇成仙。”陳念說道。
“你這女子好生毒辣。”古蘊遲疑了片刻，看看金鹿，權衡利弊還是發了這毒誓。
從這日起，小鹿便經常跟着古蘊出門，有時候出去幾日回來，有時候半個月都不着家。每回出去他都會帶各種各樣的靈草給陳念。
陳念會煉的丹藥其實不多，有些沒見過的靈草她就曬乾了藏起來。
古蘊給她的雪蓮草一直藏到了春天。
煉這丹藥必須要等到春分這一日，還要有無根水。
她急也沒用。
這一日沒來之前，她就在滷肉鋪中忙碌，和楊娘子每日兢兢業業地掙那點小錢。說實話，她心裏清楚，若是一開始她打算靠這點小錢幫小鹿，現下也是幫不上了。
他在外頭能得到的奇珍異寶和歷練的機會，遠比跟着她多得多。
她現在也不肯放棄做這攤生意，也不完全爲了銀錢，多是怕寂寞。
一個人日日夜夜對着個小院子，偶爾煉丹，日子長了搞不好要發瘋。
冬去春來，春分前十日，陳念和楊娘子收了攤，原本兩人不住在一頭，應該分道揚鑣各自回家的。
楊娘子卻拉着陳唸的手遲疑了半響問道：“我曉得我們這鋪子很小，兩個人做也是儘夠了。可我家的公婆非要讓我來問問你，能不能把我小姑子也叫過來做事。你也知曉她整日在家無所事事，年紀不小了，也沒個婆家，叫兩老見着煩心。”
“那你打算讓她在鋪子裏頭做些什麼呢？”陳念問道。
楊娘子臉上的表情看着更是猶豫了，“我知曉你會煉丹，前幾日賣給隔壁鋪子五十顆丹藥得了一千兩銀子。我聽我家相公說那種丹藥賣出去一顆就要賣五十兩銀子。你這賣給人家才二十兩銀子一顆，良心可真是好。”
她這是眼熱了？
陳念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說。
“和賣丹藥相比，這滷肉鋪子又忙又累，還掙不了多少銀錢。我想你也不願意做，不如叫我家小姑子來做。你得了空閒偶爾指點她一二就成了。”楊娘子邊說邊看陳唸的臉色。
陳念聽了半天回過味來，表面聽起來是來打雜，實則是想跟她學煉丹。說到底，還是見她掙銀錢快，眼熱了。
世人大多如此，只要沒起心要害她，陳念也不介意多個人手。
她道：“那就叫她來吧。工錢按着外頭的比照着給。先跟着我把做滷肉的手藝學好，等得了空，我再教你們如何煉丹。”
楊娘子大喜，連聲應了，直道一定會好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