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魚配合地把另一隻手遞給她。
姜緣溪探得格外認真仔細,大約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她才慢慢收回手,神情嚴肅地問宋嘉魚:“我問你,你最後一次來月事,當真是在去年嗎?”
“應當是沒錯。”宋嘉魚那日被見青一說,倒也有了些印象。
“那時可有發生什麼事?”
“什麼事?”宋嘉魚不解地重複道。
姜緣溪也不知道該怎麼問,只好問:“你那時在做什麼,可還記得?戰況如何?”
一問起戰況,宋嘉魚頓時有了記憶,那時正是戰況喫緊的時候,她率兵深入敵人腹部,雪夜逐軍百里,把無關緊要的什麼月事拋之腦後,自那以後,便當真再也沒來過月事。
“你來着月信,還在冰天雪地裏休息?”姜緣溪睜大雙眼。
宋嘉魚眨眼,“不然還專門爲我搭個帳子不成?”
“可你是主帥,這有何不可?”
“正因爲是主帥,纔不能在關鍵時刻動搖軍心。人人都想住帳子,我身爲主帥,非但不以身作則,還在那兒搞特殊,將士們心裏沒有怨言纔怪。”宋嘉魚無奈地解釋道。
姜緣溪定定地看着她,“阿南,你可知道,如今以你的身體,若想有個自己的孩子是絕不可能的了。”
宋嘉魚難得地怔了怔。
“你的身子看上去強健,實則已經損了根骨。女子和男子不一樣,男子不愛惜身子無非是傷到些表皮,女子則是往內腑走的。”
說實在的,在姜緣溪今日提起孩子這兩個字之前,宋嘉魚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她甚至沒有想過自己會嫁人成親,更遑論去設想自己的孩子是什麼模樣了。她也不喜歡小孩,總是嫌他們太吵鬧。
可是不想是一回事,不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宋嘉魚忽然想起,在自己年幼時,跌跌撞撞地跑向母親,母親朝自己溫柔地張開雙臂時的場景。
大概她這人,從來沒有什麼親緣,註定此生孤身一人罷。
“阿南,你別難過。”姜緣溪握住她的手,“我會給你找法子,哪怕窮盡一切方法,更何況你還這麼年輕,肯定還有機會的。”
宋嘉魚回過神來,“沒事,”她笑着安撫姜緣溪,“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你倒上心起來了。”
姜緣溪笑自己糊塗,“說得也是,孩子又不是光靠你一個人。”她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我記得,你和撫遠將軍的幼子還有個婚約,他如今已經二十了,還未曾婚配,正好你這次回京,不如就把這事兒辦了,你以後也名正言順地留在京城,不必再去邊塞受苦。”
宋嘉魚無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我說你這腦子裏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
姜緣溪纔不管她,自己在那兒越想越覺得靠譜,她搖晃着宋嘉魚的手臂,“阿南,我聽說那撫遠將軍的幼子儀表堂堂,而且自幼習武,不是沈問之那種文弱公子哥,你還沒見過,等你見了,肯定會喜歡的。”
“誰說我沒見過?小時候跟個鼻涕蟲似的,稍微磕着碰着點兒了就抹着眼淚喊‘孃親’。”宋嘉魚嘴角抽了抽,“你這麼喜歡他,大可和離了去嫁他。”
姜緣溪“啪”地一下打在宋嘉魚肩膀上,“你少胡說。”
“……啊?”這姜緣溪是真不知道。
“這些東西,都是上一輩人定下來的東西,爲了滿足他們自己的心願,我們何必遵守,而且,”宋嘉魚微微一笑,“阿緣,我是真的沒有想過要嫁人,就這樣獨身一世又有什麼不好。”
姜緣溪聽她這麼說,眼圈微微有些發紅,“可我不願看你孤身一人。難道你打算和沈問之鬥上一輩子嗎?”
乍一聽她提起沈問之,宋嘉魚突然覺得這個名字比什麼撫遠將軍的幼子來得親切順耳得多,她勾了勾脣,“有何不可。”
“他那個身子骨,”姜緣溪吸了吸鼻子,“指不定哪天就走了,到時候你就等着傷心吧!”
不知道爲什麼,檔姜緣溪說出沈問之“走了”兩個字時,宋嘉魚的心不受控制地一沉,不過她面上絲毫不顯,只是眉梢帶笑,“真有那天,我高興還來不及。”
姜緣溪重重吐出一口氣,翻身上牀,沒好氣道:“好了,快睡了,都這個時辰了,要是再不睡,又得傷着身子。”
“知道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囉嗦。”宋嘉魚起身,又抱着酒罈喝了口酒,“對了,你這裏有什麼上好的補藥沒有?”
姜緣溪一下子坐起來,“你想通了?”
“什麼啊,”宋嘉魚道,“我拿去給沈問之,他那個身子,我真懷疑如果沒有藥吊着,他恐怕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了?”姜緣溪納罕道。
宋嘉魚哂然一笑,“我今天傷了他。”
姜緣溪一愣,她仰頭看着宋嘉魚,不知道是不是燈火昏黃的緣故,眼前的宋嘉魚卸下了似乎卸下了平日裏的冷硬,看上去很柔和。
柔和。
姜緣溪自己都被自己的用詞嚇了一跳。
大概是錯覺吧。
-
在姜緣溪這兒待了一夜,宋嘉魚早上起來,隨便吃了幾個姜緣溪夫君做的油餅子,又想起府裏一堆爛攤子,後知後覺一陣頭疼。
姜緣溪瞧見她神色,瞭然道:“昨晚不還挺威風的嘛,怎麼一早起來又跟打了蔫兒的公雞似的。”她想了想,“依我說,她愛怎麼撞柱子怎麼撞柱子,反正你宋家也不缺那點子藥錢,該關祠堂還得關,該抄書還得抄,管她怎麼鬧呢,這種小姑娘不收拾不行。”
“聽上去你倒是頗有經驗。”宋嘉魚道。
“是啊,我孃家以前也有個小妹妹,我就是這麼對付她的,不出幾個月變得服服帖帖的。”姜緣溪得意道。
宋嘉魚起身,“行,那我先回去了,昨晚打擾你了。”
姜緣溪晃晃手裏的麪糰,“你再說這種話信不信我砸你身上。”
宋嘉魚失笑,“好好好。”
她走出去兩步,想起什麼,又原模原樣地轉身繞回來,“阿緣,補藥。”
姜緣溪反應了一下,纔想起她昨晚說的給沈問之拿補藥過去,頓時沒好氣道:“知道了!記別人的事情倒是記得牢。”
宋嘉魚笑笑,這才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