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想在日本打業餘棒球,或者參觀甲子園球場的話,以後倒有的是機會……”式一順着他的話說道。
“我決定了!”
“他又決定什麼了?”式一心裏暗道。
“我要成爲國家棒球隊的球員,成爲棒球界的姚明!在奧運會上打敗日本隊還有美國隊拿到金牌!”
淦——
式一的腦海裏似乎回想起這樣的聲音,不絕於耳。他忍不住吐槽道:“你原來是想爲國爭光啊,還真是崇高呢……大聯盟不比奧運會的水平高?而且你沒聽說嗎?北京奧運會之後,棒球好像就被踢出奧運會了。”
“就算是這樣,我想以後還是有機會迴歸奧運會的。”
“是麼……好吧。”式一嘆氣道,“不過只是亞洲老四的話,恐怕要進奧運會很難,至少先把中國臺北隊拉下去再說吧……對了,今天是想看比賽,還是動漫?”
“都不要,”東郭器搖頭道,“上次拜託的事情怎麼樣了?”
“上次的事情……哦,那個啊……”說罷,式一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把那個東西拿了過來。東郭器說的那個東西是他拜託爸爸從日本帶過來的棒球手套。
“太好了,就是這個!投手的手套……”說着,東郭器戴上了手套,如視珍寶地看着那手套,“對了,你的呢?”
“我的?我有個舊的就行了,反正都還沒怎麼用過,而且我慣用右手的。”
“既然如此,我們這就出去去玩傳接球吧!一個人的話可玩不了!”
“喂,搞什麼!”
式一就這樣被東郭器拉到了小區裏玩起了傳接球。在那之後,玩傳接球便成了他倆之間的常態動作,直到五年級的暑假結束。一開始的時候,無論傳球還是接球,東郭器都很不成樣子,可是玩了幾次後,他的動作越來越標準,技術也超過了式一。
——這個人也許真的有打棒球的才能?
***
然而,上了六年級的時候,東郭器不再和式一玩傳接球了。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式一好幾次去東郭家時,他的父母都說他在看病。再到後來,他請假的天數越來越多,漸漸地連學都不怎麼上了。
再次看到東郭器的時候,已經期中過後了。他坐在空了很久的座位上呆呆地,表情如同冰塊一樣凝重。他見到自己也只是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他到底是怎麼了?往日的那份元氣哪去了?
終於,他忍不住了,走到東郭器面前說道:“這週末還來我家玩傳接球吧……”
剎那間,東郭器的臉就像融化的冰塊一樣,冒出了液體——是眼淚。
不可思議,式一從未想過東郭器有一天會用這樣的表情面對自己。
不過東郭器很快就把眼淚擦乾,露出以往的笑顏,對式一說道:“好啊!”
就這樣,週日那天,東郭器如約來到式一家,看了會兒今年夏甲的比賽視頻後,又玩起了久違的傳接球。
一切都是那麼地正常,式一以爲以前的東郭器又回來了。直到他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話……
“對不起,小一……我那天來學校是來辦轉學手續的……我明天就搬走了,馬上就要去別的城市上學了,初中也是……我今天是來向你道別的……”
“是麼……”式一其實已經有所心理準備了,所以在他說完後的一瞬間,非常心平氣和。
——喂,不要這樣……連你都這樣了,那該要我怎麼辦!
式一一邊心中極力地吶喊着,一邊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用不着道歉,該道歉的人是我,”式一假裝心平氣和地說道,“對不起,我一直瞞着你,其實小學畢業後,我就要回日本上初中了……”
父親是一家中日合資企業的職員,經常在兩國間來回奔波,或許因爲是日本人的緣故,在日本的時間更長一些。爲了方便照顧,式一三歲的時候就跟着母親來到了中國天津,在這裏住了下來,等到上初中的時候,再回日本上學。
式一早就想到了這一天的到來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提前一些到來了。
“所以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東郭器像是釋然了似的,情緒瞬間控制住了。
“是啊……”式一小聲道,“對了,那副手套就送給你了……”
“可以嗎?感覺很貴的樣子……”
“可以,當然可以了!”式一強顏歡笑道,“你那天跟我說的那個夢想,一定要實現啊……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真有可能……不,一定可以的!”
這句話像是又刺激到了東郭器的某根神經似的,他又抽泣了起來:“如……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想和你……和你打真正的棒球……”
“那……那我們說定了……以後有一天,在球場上見……”
***
和東郭器告別後,式一就回到了家,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把門鎖上了。
以後有一天在球場上見?要怎麼再見?那時還是小孩的他們沒有手機,沒有社交賬號,在東郭器搬走後自己也不久後要搬走了,所以留地址寫書信也不可能了。
這一別可能就是永別了……
——到了日本以後再去結交新的朋友不就好了嗎?和東郭器認識了五年半的時間,他教會了自己很多很多事情,包括交朋友。以後就算沒有那個人,自己也一定可以交到新朋友……
這時,式一猛然注意到手套還戴在自己的手上。一瞬間,這五年半的點點滴滴像放電影似的在他的腦海裏一閃而過。
五年半,對於大人來說或許只是彈指一揮間,但對於當時只有12歲的他來說,就是將近一半的人生了。
他是自己第一個朋友,恐怕那個時候還是唯一的朋友。這樣好嗎?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處理這段友情,就這麼讓一個對他來說這麼重要的人,隨着時間的流逝,在自己的記憶中慢慢消退。
以後的他可能再也交不到朋友了,至少再也不會有人會和我每週末都玩傳接球了!
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他討厭哭泣。以前哭泣的時候照鏡子,那一邊流眼淚一邊流鼻涕的樣子真是醜得不能再醜了。
可他知道自己已經到極限了,再也忍不住了。
所以,他把頭扎進了枕頭裏,用枕巾拭乾眼淚和鼻涕,嘴裏也拼命地咬着枕巾,好讓自己哭不出聲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真是沒有出息啊……
這一天,太陽什麼時候下山的他都不知道了,明天是否還升起來,對他來說似乎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