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暄看着溫溫柔柔的,但恐怕陰暗因子不輸陸驚池。
比的就是誰變態。
只有他是個小菜雞,蘇盞淚奔。
許暄背對着蘇盞,此時臉上的溫柔面具已經卸下,眉眼冰冷,絲毫不讓,陸驚池應該彈過很多次這首曲子,所以能跟上他,但是要論技法,遠遠比不上他。
少年有些自嘲,他竟然淪落到了和一個根本沒受過專業學習和指導的人來比的地步。
陸驚池眉眼微涼,他會鋼琴,只不過是有好心人給孤兒院捐過一些鋼琴,孩子們對這些很感興趣,但是沒人教他們,他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也不敢隨便玩,怕把鋼琴玩壞。
學東西對陸驚池來說並不難。
他花了些時間,學會了基礎,又裝作不經意在孩子們面前露了一手。
孩子們果然很驚喜,紛紛圍着他。
在陸驚池離開孤兒院之前,他其實是在那待了最久的孩子。
一些小孩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又喜歡聽別人的編排,更喜歡結成一隊表明自己的立場,陸驚池一直冷着一張臉,他們怕陸驚池,又見他一直沒被人收養,於是便有人開始說陸驚池的壞話。
明明是小孩,但是卻彷彿生來就會大人的嘴臉。
大人有的時候和小孩無異。
陸驚池不在乎,甚至覺得很有趣。
他想玩一個遊戲。
僞裝成大家喜歡的樣子,然後在那些人最信任他的時候,狠狠地嚇他們一跳。
孩子們想看人彈琴,他便學了。
果然吸引了很多孩子的圍觀,大家看着陸驚池,爭相示好,要當和陸驚池第一好的人。
陸驚池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在被問到“願不願意”和“是不是”的時候,假裝深深思索,無奈地說:“我得再想想。”
這比直接下結論更讓人心癢癢,讓那個位置更加搶手。
小孩子們紛紛圍着陸驚池,誇讚他,表達着喜歡,要把自己擁有的最好的東西送給陸驚池。
陸驚池笑着收下,在沒人的時候把那些玩偶用剪刀一點點剪碎,看着小熊的肢體在自己手中支離破碎,收集了玩偶上粘着的黑色眼珠子,送給了一個愛手鍊的小女孩。
小女孩很開心,但她並不知道那是幾十對冰冷的眼睛。
那個小女孩是最開始時帶頭說陸驚池是“沒人要的孩子”的人。
陸驚池並不是需要那些誇讚和喜歡,那樣的喜歡讓他作嘔,他恨不得棄如敝履。
但是日子太無聊了,玩一點有趣的遊戲,也挺好的,不是嗎?
那個時候的陸驚池,也只不過是一個大孩子而已。
小孩子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對鋼琴不感興趣了。
陸驚池無所謂,彈鋼琴一點也不會淨化他的心,只會讓他更加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喜歡摧毀美好的事物。
《murderous》,是他偶爾會彈的曲子。
那是墮天使甘願淪爲魔物的祭品時獻上的歌曲。
一曲終了,白色的窗簾微微飄動,蘇盞混混沌沌,感覺心靈大受摧殘,窗簾裏就算飄出個鬼來他也不覺得稀奇了。
蘇盞把頭埋進陸驚池的懷裏,陸驚池揉了揉他的頭,問:
“嚇到阿盞了?都是我不好。”
蘇盞輕微地搖了搖頭,想了想,覺得誇讚計劃不能停,不管陸驚池做什麼都得誇誇,又默默加了一句:
“阿池彈得真好。”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笑聲似乎有些愉悅。
許暄看着僅僅幾步之遙,相擁的兩個少年,眉目間已經沒有任何情緒。
夜風開始作祟,窗簾飄動,許暄像是一陣隨時都會飄散的風,透着蒼白的無力感。
他明明,已經回來了。
爲什麼……
絕對,不能讓陸驚池繼續靠近阿熾。
樓下,許夫人和丈夫再次對視了一眼,使着眼色,隱隱有催促之意,許父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一副要說真心話的樣子,又敬蘇望一杯酒:
“蘇老兄越過越好啊,這下又多了個兒子。”
蘇望笑笑,調侃他:
“許兄要是想再要一個,可比我容易多咯。”
蘇望酒意上頭,想到他逝去的妻子就想掉眼淚。
他一個人帶娃太不容易了。
還好現在有陸驚池幫他帶娃。
雖然這話說出來有點怪。
許夫人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和許式沒有這個打算,一個孩子就夠了,兩個的話,我們這種圈子……”
接下來的話,她沒繼續往下說,蘇望喝着酒,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似乎並不上道。
許式又給蘇望倒滿了酒,一副要和他掏心窩子的模樣:
“老兄弟,咱們都那麼好的交情了,我實在好奇,你就和我說一聲,那個陸驚池,你到底打算怎麼對他?”
蘇望眯了眯眼,許式明白自己的話已經有點越界了,但是他拿捏得很好,裝作有些擔心:
“我知道驚池是從孤兒院出來的,就是想問問你的打算,你的兒子就是我兒子,你看我對阿熾怎麼樣你就知道的,你可要好好對驚池,不然我就把驚池放我們家養。”
“這說的什麼胡話。”
蘇望確實感激在他最忙的時候,許家幫忙照顧了小蘇盞,但有的時候他看着少年在別墅裏孤獨地畫畫的樣子,又有些後悔。
他有的時候又何嘗察覺不出許家的野心,他以爲憑自己的實力,給蘇盞找一個真心實意的朋友沒有問題,但是發現大人的介入,讓事情變得更加麻煩。
有的人,生來不知滿足。
或者說,生來就沒有知足的人類,只不過有的人不會覬覦別人鍋裏的。
蘇望覺得杯子裏的酒突然間沒什麼好喝的了,咂了咂嘴,勉強解釋了一句:
“我把陸驚池當親兒子看。”
許式乾笑了一聲,知道老朋友沒有聊下去的心思了,連忙轉移了話題。
許夫人眉心浮現一抹憂愁,不知是看着兩人拼酒,還是爲了別的。
夜色正濃,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