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迷霧林時，一老嫗攔住了他們。
老婦滿臉皺紋，但身上卻穿着亮麗的衣裳，頭上的簪花像是違章建築，明明是冰冷的珠玉，但卻好似會說話，一眼看去就覺得嘈雜。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裏還拿着赤色的鴛鴦肚兜，就那樣招搖地展示着，好像是把肚兜當成了手絹。
三個男的看到的第一眼俱是一驚。
妖界開放，就算妖界不開放，別人穿什麼也和他們沒有關係，迷霧林並不屬於妖界的居住區管轄範圍，一般來這裏的都是想要冒險的，很少有人會在這裏居住，遇到各種各樣的人，自然也不稀奇。
不想看的，不看就是了。
三人都是低垂着眼，默契地無視，想默默走過。
那老嫗卻攔住了他們的路，伸出手，直接擋住了唯一的路。
蘇盞皺眉，看向動作間那老婦伸出的手臂。
奇怪。
明明面容蒼老，像是龜裂的田地，可是她露出來的那一截手臂卻和妙齡女子無異，光潔順滑，沒有一點皺紋。
那老嫗渾濁的雙眼看向他們三人，略微嫌棄地略過了蘇盞和元赤，然後直愣愣地盯着元焰，發出癡癡的笑聲。
那笑聲沙啞又尖細，讓人想到老破的木門被關上時發出的吱呀吱呀的聲音。
元焰嚇了一大跳，“臥槽”了一聲，“什麼毛病？”
那老婦死盯着元焰，聲音卻開始變得甜蜜，像是新婚燕爾的妻子對丈夫輕聲細語：
“相公，奴家想你了~”
在場三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本來元焰就是站在中間，此時元赤和蘇盞都很默契地各自往左往右走了幾步，給他們留下空間，顯然是不想捲入這件事情中。
元焰看向元赤，生氣道：“你什麼意思！”
元赤語氣淡淡，“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元赤從小就長着一張甜嘴，再加上他的容貌在狐妖一族中很出衆，還愛美，從小遇到好看的妖就一口一個姐姐，長大後，更是和其他妖有數不清的緋聞。
似乎是一個花心的狐狸。
而且，他每次想氣元赤，或者自己生氣的時候，就故意和元赤說要去找美嬌娘。
因此，元赤其實想過，有一天，或許有哪家貌美女妖會找上門，讓元焰負責。
但今日的這個……也確實很讓他意外。
元焰要氣死了，一看元赤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大喊：
“你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和這種有什麼過往！”
簡直離譜！
蘇盞擡頭看天，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嗯，不讓下屬尷尬，雖然他的下屬們也並不是很敬畏他這個領導。
迷霧林的天霧濛濛的，其實看不清天。
蘇盞的心臟在某一瞬突然間無比鈍痛，連同着大腦，恍然間似乎聽到了鈴鐺的輕響。
這裏……是夢中那個永遠走不出迷霧的地方，和有着無數雙金色眼睛的地方嗎？
蘇盞眨了眨眼，可視線中只有霧氣，並沒有任何眼睛。
滴滴淚水從他的眼角落下，砸到地面上。
蘇盞皺眉。
從蘇盞知道自己是狐妖王的繼承人起，就一直有一個問題縈繞着他。
爲什麼在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也就是在坑洞中遇到楚停雲的時候——
他沒有妖丹。
赤焰堂滿堂忠烈，如果少主的妖丹出了問題，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也一定會幫蘇盞尋找解決的辦法。
蘇盞閉了閉眼，感受着自己丹田處的那顆妖丹。
依舊是有一條黑黑的東西環繞其間。
不難受，反而很溫暖。
蘇盞心思很亂，那一集中精力去看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心裏卻有直覺，告訴他那是什麼。
只是等待着一個可以看清的契機。
因爲老嫗的糾纏，元赤和元焰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身上，自然沒有發現蘇盞這邊的意外。
蘇盞也只是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抿了抿脣，讓自己的面色看起來和平常無異。
他最討厭騙他的人了呢。
蘇盞心情很好，甚至有空幫588辯駁，588是一隻鸚鵡，不算人，所以他不用生氣。
等解決了面前的事情再回去算賬。
渾然不知蘇盞已經開始察覺的小鸚鵡正在系統空間裏躺着看劇。
而那老嫗越看元焰越滿意，雖然從暗處發現這三人時，覺得這三人的身量都極好，但那個最矮的一臉灰，看不清楚容貌，而那個一直冷着臉的，臉上也有灰。
她的心中頗有幾分急不可耐，再加上元焰一打眼就好看，臉上乾乾淨淨的，就他了！
老嫗把手裏的肚兜放到了自己頭頂，羞澀地對元焰說：“小公子，我們來玩新郎和新娘的遊戲吧。”
元焰當然不肯，躲開了她的手，放棄了一切禮貌：
“我纔不，你這個死老太婆！走開！別碰我！”
不知道是哪個字眼觸碰到了她的雷區，那老嫗突然間大怒，臉上的褶子更明顯了：
“連你也如此！你就是嫌我老了，醜了，不美了，纔要拋棄我！是不是！”
她憤怒的神態卻在一瞬間變得哀慟起來，哀哀地說：“可是相公，不是你把我的臉換了嗎？”
柳孃的眼神恨恨，像是在透過這一張年輕帥氣的臉看着一個過往的故人，一個負心漢。
元赤站在了元焰的面前，“他和你沒關係，你認錯人了。”
柳娘扶了扶自己的髮簪，自言自語：“是嗎？”
“認錯了，奴家真是該死。”
“可是”，柳孃的面色順便變得猙獰起來，大喊道：“全天下長得好看的男子都該死！”
隨着她的這一聲怒吼，霧色更深了，三人所處的環境也發生了變化。
是幻境。
霧色中，柳娘滿臉是血，容顏更加衰老。
她以自己的命爲陣，以血爲媒，把三人都送進了幻境中。
喧鬧中，蘇盞卻好像聽到了一聲細微的鈴鐺聲，隨後就失去了意識。
恍然間，好像聽到憤怒的柳娘變得平靜，“這倒也是個俊美的小公子，可惜呀……”
哀怨的歌聲響起，細雨空濛。
“誰家小娘子，久處閨閣裏，一見傾心探花郎，冥頑不靈要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