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曉在氈房外幫老伯曬燃料，牧民們極少用炭火，都是就地取材。她用手中的鉗子鉗住一塊塊牛糞，攤開曬乾水分後燃點很低，是燒飯取暖居家必備。
幹牛糞燃燒的時候還會有股青草香。
明曉想起昨晚不小心踩到的新鮮牛糞，差距很大。
宋眠在山坡後面忙碌着，那裏置放着一片光伏發電設備。
老伯給明曉端來新煮的奶茶，笑着示意坡後，意思是要她把茶送給宋眠。明曉端着碗，有些躊躇，她望了望山後，此時霧氣已經散去，光芒降臨大地。
她還是端過去了。
雙手持着碗邊以防茶撒出來。
視線覺得宋眠的位置很近，但上坡下坡再上坡，她氣喘吁吁地將那碗熱茶護送到位。
明曉先前只看到了幾塊光伏板，靠近宋眠後才發現，整片草坡一直延至雪山的腳下，幾乎滿目深藍。一塊塊藍板吸納着陽光，在空中反射出奇特的線條來，隱約看着像一道彩虹。
那種直擊心靈的震撼感，縈繞心頭久久不去。
明曉不知道宋眠所在的光伏發電站佈局規模竟然這麼大。
宋眠接過奶茶，說了聲謝謝。
他拿下手套站在一旁，就看見明曉新奇的眺望着山下，還時不時摸一摸身邊的光伏板。她隨口問了句：“建得這麼大，得要多少塊板子？”
“36萬塊。”
明曉啊了聲：“這麼多？”
宋眠說道：“我們一期佔地200多萬平方米，裝機總容量90mw，等清水村二期落成，就能達到200mw。”
“這是很大的規模嗎？”
“是的，很大的規模。”
明曉指着雪山腳下的一片問道：“它們能發多少電？”
“年均發電量1億3500萬千瓦時。”
聽着就讓人不明覺厲，明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後問了最好奇的問題：“你們建設成本是多少啊。”
這個問題，宋眠倒是頓了頓，他說：“十幾個億。”
“那你每個月工資能拿多少？”
“三千多。”
明曉皺眉：“這麼低。”她認爲宋眠背井離鄉，跋山涉水的，這點微薄工資生活能保障嗎？她忍不住抱怨，“能建設這麼大的發電站，卻只發三千的工資，你好歹是副站長。”
宋眠想來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低頭喝奶茶。
明曉在得知宋眠工資之前，還覺得新能源工作很有前景，現在看來倒不是那麼一回事。以前在學校就聽聞宋眠家境不好，想來他一定比別人過得更辛苦。
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甚至覺得是不是宋眠好說話，被無良老闆給騙了？
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性。
明曉等宋眠忙完，一起回了氈房。
他們和老伯喫過早餐之後便告辭離開，下山的時候，老伯還借給他們一匹馬，說送到山下馬兒就會自己回家。
明曉當然不會和宋眠同騎一匹，於是她就厚着臉皮自己騎。
宋眠牽着繩子走在前頭。
明曉坐在馬背上盯着他看，心中多有複雜。他們很快便下了山，馬兒順着來時路折回了頭。森林中一如既往的寧靜，偶有鳥類鳴叫。
明曉回望林中，試圖找尋狍子的身影，看了許久並未有蹤跡。
宋眠送明曉回了保護站，車上問了她怎麼處理鋼絲繩的事情。
明曉冷冷淡淡的：“我會和林業局聯繫。”說了又補充一句，“你就不用管了。”她下車的時候連句謝謝也沒說。
宋眠開車遠去，明曉也沒有轉身。
她沉了沉心，保持住最後一分冷靜。
明曉親自去了趟林業局，將發現禁捕工具的事情詳細彙報，領導聽說後很是重視。隨後相關部門連同森林公安一起進山搜查，明曉作爲保護站的成員，主動要求一起工作。
大家連搜三天，除了鋼絲繩，並沒有發現其他可疑之處。
明曉沒有把事情告訴喬麗藩和沈城，就怕他們擔心，可喬麗藩還是知道了，打着石膏連夜回了保護站。她認爲此事不能掉以輕心，除了搜山之外，還得在河谷一帶的幾個村落進行調查。但因爲村落分佈散落，又是不同民族，所以工作會有些困難。
三人開會探討一番。
最後明曉就說：“出去調查交給我和城哥，你在家好好休養順便聯繫其他牧民志願者，讓他們也多留心，有任何發現就聯繫我們。”
沈城說：“局裏還讓我過去開會，可能要撰寫一些彙報材料，就勞煩喬醫生幫我一下。”
喬麗藩被架在話頭上，也就不能提出要跟着同去的想法。
沈城回道：“古有楊過獨臂養大雕，現有小喬單手撐起天。”
“哈哈哈哈……”
喬麗藩靜看面前的兩人打趣，這就是保護站相處之道，熱熱鬧鬧，苦中取樂。
後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喬麗藩回了保護站忘記跟肖虎說，他愣是白跑了幾百公里。
肖虎銷完假，去開大會的時候還有些心不在焉。
會議室中，宋眠敲了敲桌子，所有工程師都看了過去。
待肖虎回了神，宋眠這才說道：“十里村二期項目的進度表還需要再細化，施工地點相對平整，所以支架和組件的安裝週期可以縮短，把時間放給後期的線路建設。”
項目部成員均在認真記錄。
“如果總部那邊有疑問，可以讓他們直接聯繫我。”
有位工程師被點到心窩了，他苦笑道：“宋工，咱們中曜全國各地幾百座站，偏偏總部就喜歡刁難我們，我跟那邊對接頭都要大了。”
有人就接着說：“其實也不是刁難，是高要求高標準，一次兩次還好，次次都這樣。我們的各項審批重重關卡，難受得很。”
知道的是董事長嚴厲教導少東家，不知道的還以爲宋眠得罪了老闆。
宋眠淺笑，微微頷首：“辛苦了各位。”
關於十里村二期項目說完，針對他們所駐紮的一期，有工程師開始彙報：“今年光伏板底下的雜草長得特別快，以往這個時候就開始放羊羣進來喫，可發生羊瘟後基本沒剩多少了。我的建議是提前除草，不然二期忙起來這邊可能顧不上。”
宋眠問：“除草你們有什麼計劃。”
“人工除草的話，我的建議是打除草劑。”
宋眠纖長的指尖在筆記本上點了點，他說道：“一期靠近野生動物保護區域，儘量選擇不打除草劑。這樣，讓人事部覈算一下，如果把除草工作全部交給牧民，需要多少花費。”
“這樣子成本就太高了，總部可能不會批覆。”
“沒事。”宋眠斂了斂目光，“我去要。”
會議臨近最後，大家又閒散聊了幾句便散會。
宋眠看着肖虎還蔫頭耷腦的，就問他是不是喬麗藩身體有什麼問題。
一說到關鍵人物，肖虎來了氣勢，但很不開心：“喬喬沒問題，有問題的是沈城！”
“什麼意思？”
“他竟然比我更瞭解喬喬的喜好！”
宋眠挑眉：“你確定你瞭解喬醫生的喜好嗎？”
“這個沈城，肯定揹着我喜歡喬喬了，整片山頭都知道喬喬是我喜歡的，他怎麼能做出這麼卑鄙無恥下流的事情呢？”肖虎越說越氣，甚至抓住宋眠的手，“你知道嗎？沈城一點都不識趣，喬喬跟我說病房太小讓我快走，擺明就是擔心我，可沈城還讓我坐，真沒眼色！”
宋眠已然無情緒：“……”
肖虎還在喋喋不休：“以前沒看出來啊，沈城還有兩副面孔，哼，我大膽猜測，一定是明醫生慫恿沈城喜歡喬喬的，我偷偷看見沈城總是給明醫生彙報喬喬的消息，還有他給明醫生的備註，一定是某種交流的暗號……”
聽到這，本思緒飄散的宋眠擡起眸來，像抓住了什麼。
“什麼暗號？”
肖虎眯起眼睛，煞是一副很懂的樣子：“沈城給明醫生的備註是372c，肯定是我家喬喬的體溫，這是時刻警醒自己將信息傳送給明醫生，然後明醫生給他出謀劃策。我說呢，沈城怎麼那麼好心開車去很遠的地方買酸奶糉子，藉口說明醫生喜歡喫草莓，其實就是想再給喬喬買一分桑葚……”
宋眠緩緩將擱在桌面的指尖蜷起。
372c。
有種說法，人的正常體溫在37c，只有見到喜歡的人才會升至372c。
宋眠想起曾與沈城一起喫酸奶糉子的時候，他先打包了桑葚，繼而又加了草莓。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別人探尋到自己的內心深處。
沒有人比宋眠更懂了。
沈城不是喜歡喬喬，他喜歡的是明曉。
保護站。
沈城看見明曉把皮卡車洗得蹭亮，她彎腰示意：“城哥，請。”
“別鬧了。”沈城掏掏口袋，遞給明曉一把葡萄乾，“我開完會就回來，別做我的午飯，喬醫生的藥就放在桌子上。”
“嘖。”明曉嚼着葡萄乾，佯裝很酸的樣子，“真是一刻都分離不了啊。”
沈城抿抿脣，順着她的玩笑說：“嗯，一刻都分離不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