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含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孟弗將臉上的淚珠抹去,搖了搖頭,將手裏面的那張已經開始變得有些發烏的布料展在他的面前。
抖着手,用指尖補全那尚未髒污的半個字,孟弗失神地喃喃自語。望着她的樣子,祁含將耳朵都貼到她的耳側,才勉強聽清她到底在說些什麼,“這個字是攻。”
這個字是從布料上的半截花紋中發現的,孟弗已經無力去探究,爲什麼阿卓總有那麼多的奇思妙想、總能研製出那些與常人不同的布料。
哪怕在宮中翻閱過的宣朝文字,孟弗混沌的記憶只記得些許。可饒是如此,卻還是讓她在布料中翻到幾個跟她記憶中相差無二的字。
“攻什麼?”對上祁含那雙有些疑惑的眼睛,孟弗愴然失笑,忽然想起自己跟一個小孩子說這些太早了。
用手帕將這塊布料包起來,她摸了摸他的頭,“沒什麼?你這回可是發現了個大祕密,回頭讓你師傅好好獎勵你。”
不敢去想她們姐妹通過這樣的手法往外傳過多少消息,孟弗有些神色不屬地將祁含抱到懷中,繼續關注場中的局面。
那局中,承平侯三字一出,戚存雖然面上毫無反應,可手中的劍卻無端鋒利起來。遍地的血花,都是他心緒不安的證明。
他們既能弄到戶籍又一路從淮州邊改名換姓地逃到安邑,殷浩本就也沒指望只用這三個字將他們的底給炸出來。
瞧見戚存於場中大殺四方,他沒再開口,臉上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渾身戰意又揮劍開始入場。
原本戚存的加入本就讓戰局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如今再度上場的殷浩跟他又處處配合。原本佔上風的宣朝人很快便敗下陣來。須臾之間,場中便只剩兩人。
“承平侯,您老紆尊降貴來我們這小地方。難不成是我們招待不周太過怠慢,否則您又何須如此動怒?”
滴血的劍抵在喉處,殷浩毫無反抗,甚至在出言挑釁後,還朝戚存的方向又走了幾步。哪怕被劃傷,卻還是毫不在乎地一步一步靠近他。
風中傳來厚重的血腥氣,站在殘屍斷骸之中,他將手中的劍扔到地上,將雙手打開。“承平侯既在此,那昭陽郡主想來也該在此處。畢竟你二人,可是一同失蹤的。”
戚存的反應正好能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想,他大笑着,不顧戚存的冷眼,瘋魔般高聲喊着孟弗的封號,一副勢必要把她逼出來的架勢。
“再多說一句,你便該命隕於此。”將劍鋒又往前送了送,戚存遲遲未動手。不過是聽他喊出了銀月劍法的名號,纔想着能否從他口中問出什麼關於他父親的事蹟。
沒想到自己的遲疑,竟讓他得寸進尺,戚存心中有些後悔。與其看殷浩這副癲狂的樣子,倒不如讓他一劍斬殺。
他最擅長玩弄人性,也屢次將觀望別人的人性之苦爲樂。越是能猜中位高者的所思所想,他便越加恣意。尤其這位還是當年赫赫有名的祁含將軍的後人,這個念頭讓他更志得意滿。
“師孃,這承平侯跟昭陽郡主到底是誰啊?”場中的局面詭異的讓祁含看不懂,聽着這兩個從未聽過的名字,他還是沒忍住好奇低聲在孟弗的耳邊問。
他一點都不明白,爲什麼一提到這兩個名字,他師傅就不動了。劍都抵在脖頸處了,明明只要再用些力就可以將那個大壞人殺死。
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聽過這兩個名號了,頂着芙娘這個名字生活了這麼久,昭陽郡主彷彿已經成爲了上輩子的事了。沒辦法跟他解釋這件複雜的事,孟弗只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將祁含放到樹下,孟弗用周圍的草木將他蓋住。“沒什麼,只是兩個無關緊要的人。你在這裏好好藏着,我去看看你師傅那裏到底怎麼樣了。”
“原來齊夫人便是昭陽郡主,怪不得從一次見面我便覺得郡主與其他村婦不同。”孟弗從草叢中淌出。瞧見她,哪怕現在困在戚存的劍下,殷浩依舊高高地昂着頭。
跨過滿地的血腥,走到戚存的身側,孟弗將手中的匕首抵在殷浩的另一側。“殷大人,怎麼在官場混了這麼久,還這麼口無遮攔。豈不知,多言者必敗?”
那布料一事,已是她鑄下的大錯。孟弗雖不知戚存現在到底爲何這般猶猶豫豫,爲了能儘量挽回此事後果,她現在只想趕緊將這件事解決,好再跟他闡明自己犯下的大錯。
被這兩個人的武器夾在中間,聽到孟弗的警告,殷浩依舊鎮定自若,甚至還齜牙咧嘴的朝她笑。自打戰局停下的第一刻,戚存沒有對他揮劍,他就已經猜到戚存絕不會再動手了。
“郡主此言甚是,多言者是必敗。可郡主難道不知,我此刻手中握着能轉危爲安的法寶嗎?”他本來只是跟孟弗回嘴,也沒有其他意思。
但沒料到那話音未落,戚存便迅速地往殷浩的心口一刺。劍尖彎出一個驚人的幅度劃破殷浩本就破爛不堪的衣服,抵在護心鏡上發出令人酸牙的金屬聲。
沒料到戚存居然敢真的朝他動手,那殷浩尚未反應過來,卻忽然聽得孟弗跟戚存方纔來的方向傳來了許多嘈雜的聲音,其中不少人都在大聲號呼着快走。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回過神的戚存來不及補上第二劍,便一把拉住孟弗抱着祁含朝着遂和村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