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還有傷在身,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反正都已經見面了,以後時日還長,你想知道的,我肯定會盡數告訴你的。”
戚存一動,賀喜就猜到他的心思。所以沒等他開頭,他就嘆了口氣說。可戚存卻搖了搖頭,堅持想要現在就知道當年的真相。
這麼些年,從第一次知道楚韶關之戰的時候,他就一直想探清這背後的真相。好不容易纔能找到以前的故人,他實在是一刻都等不及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好好的一戰,明明都說是勝券在握的一戰,最後卻以那樣慘烈的方式結束。與此同時,一同了結的還有戚含那光輝又璀璨的一生。
在宮裏的那些年,戚存暗中潛入皇家書庫,翻遍裏面所有的典籍。那其中對戚含的描寫很少,尤其是這一戰,更是沒有找到相關的任何只言片語。
也將燕隱騎派出在人間搜尋着那些可能知道當年實情的人,可所有人都說那是因爲戚含陣前指揮失誤,才導致這樣的後果。
可是明明戚含從十六歲上戰場,到二十六歲去世。整整十年中,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爲什麼就偏偏在名不見經傳的楚韶關處,遭遇前所未有的慘敗,以至於全軍覆沒,屍骨無存。
看着戚存固執要得知當年經過的樣子,賀喜又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這麼多年,老天爺讓他這個老不死的硬生生吊着一口氣,不能去見將軍,可不是因爲他這個老不死的留着還有着用處。
坐在椅子上,賀喜掃了一眼孟弗和戚存的臉。手中緊緊攥着一杯滾燙的茶,低頭看着杯口不斷冒出的白煙,兩眼被薰得滿是水汽。他扯着澀然的嗓子,娓娓道來。
“當年我二十歲,因爲家裏窮,實在是養活不起那麼多孩子,正巧將軍的部隊經過,所以十四歲就入了戚家軍。
因爲將軍規定過,像我剛入軍那麼大歲數的小孩訓練要緊,不用先上戰場,所以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上戰場。”
賀喜那時在軍營裏已經足足呆了六年,可雖時不時地看見戰場上會擡下前幾日還跟他們一起說笑的哥哥們。
但少年人的那股中二之氣,讓他在見識過這樣的血腥後,還是無時無刻都盼望着可以真正的上一次戰場,成爲可以斬殺敵軍的男子漢。
彼時,因爲當朝皇帝得位不正的原因,各地狼煙四起。宴朝內部,有各種各樣打着扶持正統旗號的揭竿起義。外部,也有着打着清君側名義的敵國勢力。
整個宴朝都四分五裂,而戚含則是當時剛登基的皇帝唯一可以全心全意託付的人。爲了護住好不容易得來的皇位,戚存在皇帝的期盼中帶着爲數不多的軍隊,開始了改變他一生的征戰之旅。
因爲年少的原因,在戚含剛領兵時,戰場之上,人家還罵他是黃口小兒。但等到他用百戰百勝的戰績將那些人口中的妄語一一打回去時,他們才放下心中的偏見,紛紛尊稱戚含爲戚將軍。
戚存剛出發是隻帶着不足萬人的軍隊,因爲人手不足的原因,常常於途中徵兵,賀喜就是這麼進入戚家軍的。
而又因爲先帝重文輕武,當時朝中大將屈指可數。每每等攻下一個城池時,將軍總會分出一部分戚家軍來鎮守。
因此,當時坊中流傳着這樣的一句話。孟氏江山,一分兩半,皇帝主文,戚家主武。文武雙和,江山永固。
他們當時還在得意於坊間這麼傳頌他們將軍,卻沒意識到也許這就已經爲後來的發生的事,埋下了禍根。
楚韶關是戚含計劃中所收復的最後一塊失地。本來這一戰是早就要打的,可偏偏在出兵前,從不插手軍務的皇帝卻接連下發幾道急詔將將軍召入進城。
等將軍再次回到楚韶關的時候,忽然就成親了,還說將軍夫人有了身孕。可是在賀喜看來,自從將軍再度回來後,臉上就從沒出現過一絲笑意。不但如此,還時常對月發呆。
楚韶關說是關,實則前面還有一個易守難攻的葫蘆形的山谷,當時他們面臨的敵軍是已經走入的陌路的反王。
這反王是當今皇帝血脈相連的同胞弟弟,被戚家軍所圍,只帶着不到一萬的兵力固守在山谷之中。
大軍再往楚韶關推進的時候,一如昔日的每一戰。可蹊蹺的是在正式開戰踏入楚韶關之前,那反王竟悄無聲息地令弓箭手射來了一封挑釁信。
那封信就直直地釘在將軍所住的營帳之外,誰都不知道這封信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裏的,直等到第二日軍中之人起來訓練才發現。
那封信的內容,賀喜不得所知。只知道在這封信之後,全軍的不僅行軍速度又上了一個層次,連平日的操練也更加嚴格。
因爲地形之故,在正式抵達楚韶關的山谷之前,大軍被分成了三路。而上天好似聽到了賀喜的祈禱,還真就將初入戰場的他分到戚含所領的隊伍之中。
“你是…賀喜?”沒想到將軍還能記住他的名字,賀喜激動地握着長矛的手都發抖。過了好一會兒,才扯着嗓門高聲喊道,“回將軍,我就是賀喜。”
直到聽到身後的小兵的偷笑聲,賀喜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他垂着頭,囁嚅着嘴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沒想到,將軍竟然一點沒生氣,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很不錯,都成火長了。”
雖然一個火長手底下只管十個兵,但戚含的話,無疑給了賀喜很大的鼓舞。驕傲地挺起胸膛,死死盯着戚含繼續往前的身影,直到他回了營帳,賀喜才戀戀不捨的將目光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