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一日除了上午，一直都很安靜。只是他巡夜的時候，卻發現主帳的燭火徹夜未滅。次日，號角如同昨日一般吹響。
只不過這一次，主動方卻換成了對面。保守的變成了，他們這邊。
通過昨日的廝殺，雖然已經證實了敵軍所有兵力，不比他們的少。可是出於對戚含的盲目信任，所有人都覺得不過可能就是要打得苦一點，最後一定還是會勝利的。
只可惜後來接連不斷的戰局，打破了他們的念頭。他們的兵力在廝殺之中不斷消減，可是敵方的兵力卻是怎麼也不見消退。
只除了裏面的人不一樣外，他們回回出現在城門前，都是那樣的陣容。就好像反王孟潤會什麼妖法一樣，城中源源不斷的有援軍，他們的隊伍只見人死不見人少。
局勢越發的不好，軍中的士氣開始變得更加低迷起來。賀喜可能真的是如之前那個兵油子所說的，命好，身邊相熟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只有他還活着，甚至都沒受什麼重傷。
楚韶關裏的人說不清到底有多少，站在軍中，聽着帳中傷員的呻吟聲。戚含無奈地將了幾日未眠的眼睛閉起來，這是他自年少上戰場後，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無力。
他現在就好像是被人拿在手中揉搓的棋子一樣，無論他絞盡腦汁，用什麼樣的方法，都無法阻止敗頹的戰事。
十年崢嶸，戚含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死不足惜，可是他沒法子眼睜睜看着這麼多兵力白白地耗在這裏。這都是多少家庭的孩子，更是多少人的期盼啊。
燕隱騎的存在就是爲了保護戚家家主，爲了保密，歷代家主不管是處境再難，都不曾將燕隱騎暴露出來，更別提跟朝廷之事牽連在一起。
盯着桌上的白布，戚含捂着發痛的頭。沉默了很久，但還是抖着手用燕隱印蘸取印泥，在上面留下一道紅印。
不過是最爲簡單不過的動作，可戚含卻硬生生地折騰出一身汗來。頹然地將燕隱印收起來，戚含急匆匆地將這道詔令一把攥到手心，迅速出門。
戚含不敢再耽擱下去了，在等下去，他真的就害怕自己會後悔了。今日將燕隱騎的存在徹底顯露於人前，歷代家主的心血就這樣被他毀於一旦。
他對不起戚家歷代先祖，只能到九泉之下再去跟他們賠罪了。他已經根本沒有退路了，消息是假的，也等不來援軍。面對如此難纏的敵軍，他進不得，也退不得。
如今的戚家軍大多都是他從民間徵來的，幾乎是手把手地將這些少年培養起來。沒辦法看他們在這裏做無謂的犧牲，作爲將他們將軍，戚含現在別無選擇。
知道自己要被選去送信的時候，賀喜剛將那些去了的兄弟姓名一刀一刀地刻在木頭上。戰場之上，也沒別的條件了，能從樹上掰下來的樹枝，已經是他們最好的牌位了。
他面帶的微笑地伸手拍了拍賀喜的肩膀，語氣中滿是堅定。只不過，戚含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到底是在安慰賀喜，還是在安慰自己。
“等到這一戰過去了，咱們就再也不用打仗了。等回了京城，我就跟聖上請旨，都給你們每一個人都找個好媳婦，再生幾個大胖小子。以後不用奔波忙碌，咱們也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打仗，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的這樣的日子。戚含此話一出，大家都鬨笑起來，軍中上空一直壓抑空氣，被笑聲一掃而空。
在他們的笑聲中，戚含攬過賀喜，在他耳邊輕聲囑咐。“見到人，別的不要多說，只說是來找燕隱騎的。只要看見上面的印章，那些人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只要你能找到他們，此戰必勝。”
被戚含這話給鼓舞了，感受着將軍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力氣，按住胸前那重逾千斤的詔令，雖然知道這是一趟十死一生的任務，賀喜盯着他深邃的眼眸，還是堅定地點點頭。
而出去找救兵，所遇到的第一個難關就是在夜色中更加詭祕的葫蘆谷。這一回沒有人在上面幫他們勘探，他們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在進入山谷之前，賀喜回頭看了一眼來送他們的將軍。朝他拍了拍胸口，賀喜這是在表示自己一定能夠成功完成任務。
夜色中，將軍的面龐變得模糊不清。而一心想要完成任務的賀喜也從沒想過，這竟是他與將軍所見的最後一面。
之後去安邑尋找燕隱騎的經歷，賀喜只用三言兩語就輕飄飄地帶過。而聽到現在，戚存整個人都有些木愣愣的。
他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張了張口，戚存聽見嘶啞的聲音從自己口中飄出。“你是說，楚韶關一役從一開始就戰局不好？”
看見賀喜點頭，戚存像是承受了什麼極端痛苦一樣，彎着腰拽住自己的頭髮。“可是…爲什麼我聽到的版本，卻是此戰本是百分百的勝率，不知道我爹在陣前做了什麼，才慘遭全軍覆滅的。”
戚含在賀喜心中一直是完美無缺的當世戰神，聽到戚存這有些質疑將軍的話，他皺了皺眉，肯定的回答。
“別的我可能記錯，那可是我參與的第一戰。戰局如何，我就是死也不會忘記。楚韶關一役，本就是岌岌可危。”
多年來的認知跟今日聽到的消息在腦中劇烈地碰撞着，戚存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血過多，還是犯了什麼病，他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戚含打敗仗，可是他想不明白。輸就輸，贏就贏，爲什麼在上弦口中，明明必敗的戰局變成了肯定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