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辦公室裏,三十歲出頭的閆芳同志正在寫着材料,這是明天一場會議的發言稿,非常重要,不能有半點馬虎,可是那不時撇向窗外的小動作卻表現出她的心不在焉。

    小季有沒有將事情捅上去呢?

    我這麼利用他,是不是太卑鄙了?

    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有消息,會不會是被暗中“處理”了?

    心裏惦記着事,自然寫不出什麼,下午的時間過去了大半,草稿紙上也只擠出三四行字,連個開頭都沒寫好。

    “小芳。”

    突如其來的一聲讓閆芳驚醒,她回過頭,發現楊雁冰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的身邊,她忙站起身,像是上課走神被逮着的學生一樣,臉上滿是忐忑與不安。

    “楊、楊局長,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明天的發言稿寫好了嗎,下班前交給我看一下,我幫你把把關。”楊雁冰自然的笑笑,沒有露出太多的目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對方的桌面上。

    那裏,鋪好的公文紙上,字跡醜陋的如同鬼畫符一般。

    “這是打得草稿!”

    注意到領導的目光,閆芳趕忙將紙張倒扣,心虛的不行,而楊雁冰也沒有再說什麼,見門外有人走過,他敲了敲桌子,又叮囑一句:

    “下班的時候,將發言稿拿給我看一下。”

    說罷,便徑直的走了。

    職場裏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助,對方的再三叮囑讓閆芳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和競標的事情有關,特別是下班,這個關鍵的時間點,讓她的內心涌現出很大的不安。

    ……

    四月,應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又或是詩人筆下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惆悵,可在京城,卻絲毫未見。

    昏黃的天空看不出一點春天的顏色,路上的行人紛紛捂住口鼻,躲避着空氣中無處不在的黃沙。

    可就是這樣的天氣,依舊有一羣人不怕風沙,圍堵在柏正羣的家門口。

    “同志們,大家聽我說,這破產不破產不是我能決定的,是上面的財政決定的,我們廠已經成了負擔,每個月要額外給我們撥款幾十萬,再大的錢袋子也撐不住這麼搞。”

    柏正羣大聲的解釋着,就這一會兒,已經灌了半嘴的沙子,可依舊不敢把人放進家裏,這羣傢伙,萬一賴着不走就慘了。

    同時心裏暗自慶幸,還好將家人安排回老家,好過在這裏擔驚受怕。

    “放你孃的P!”

    面對柏正羣的解釋,大家並不買賬,很快,人羣裏有人又炒起了冷飯,“柏正羣,說到底還是你不行,我們廠原來什麼樣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就你來了之後,這才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不是我們廠成了負擔,而是你成了我們廠的負擔。”

    這番發言精彩絕倫,一下子就說進了大傢伙的心裏,當即就有人喊道:

    “好!”

    “說的沒錯!”

    ……

    柏正羣臉色鐵青的看着這一切,卻無能爲力,今非昔比,從他宣佈軋鋼廠破產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被永遠釘在了恥辱柱上。

    而這些工人們,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乖乖聽他的話了。

    不過,眼下還得將這件事應付過去。

    “話是這麼說不錯,我承認,這些年的工作,我有失職,我接受懲罰,我下臺,我檢討,我反省。”

    柏正羣意正言辭的說着,突然話鋒一轉,露出一副痛心棘手的表情:“但是,同志們,你們呢?你們還得考慮以後的出路。

    其實廠子破不破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得養家餬口,前兩天,廠裏才把你們去年10月份,十一月份,十二月份的工資發了,就這還是我去求爺爺拜奶奶才申請下來的。”

    柏正羣臉不紅心不慌的胡謅着,反正沒人看見,儘量往自己身上貼金,“那接下來怎麼辦?廠裏的大部分項目已經停了,資金收不回來,外面還欠了一屁股債,下個月的工資還是發出來。我能去要一次、兩次,但總不能靠着補貼過日子吧,這樣下去,別說拍賣了,上面直接關停也不是沒可能的。”

    人羣裏出現短暫的安靜,有些人的臉上出現了迷茫,甚至是思考的表情,他們在試圖尋找柏正羣話裏的漏洞。

    可結果很明顯,什麼也沒找到。

    軋鋼廠的各項條件沒有人比柏正羣更清楚,臃腫的生產體系加上毫無競爭力的產品,又被各種三角債拖住,只能是一個死字。

    將這些人框柱,他竟有些得意,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絲笑容。

    “砰!”

    一塊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木頭砸在了他的頭上,肉眼可見的一個包鼓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上兩句,底下就傳來叫罵聲。

    “瑪德,不管怎麼樣,你就是罪魁禍首,不管廠子倒不倒閉,我先把你打一頓。”

    憤怒的人羣被有心的人所裹挾,徑直衝向了柏正羣,而他則是趕忙遛進家裏,任憑外面怎麼打砸都不敢開門。

    “這孫子不開門吶!”

    “留幾個人在這裏守着,其他人和我去找上面,他能躲,我們就去找躲不了的。”

    外面的人一合計,又浩浩蕩蕩的往巷子口走去。

    而在屋內看到這一切的柏正羣,不禁癱軟在地,嘴裏唸叨着:“完了完了,事情鬧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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