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珺果然是個溫暖而周到的人,他怕身邊的女子拘謹,便主動攀談了起來:
“孟某今日特意留了一個燒窯的下人,一個做坯的下人,等會兒代姑娘若需要,可讓他們現場演示一二給代姑娘參看。”
玻璃製作中,除了礦料質量外,最重要的幾步便是熔制、做形、退火與淬火。
張茉想在這幾處工藝上做文章,其實只需看作坊的材料、爐窯、半成品和成品即可,並不需要工人做什麼現場演練。
不過見孟珺有心做了準備,她便笑着沖人說了句“甚好”,然後順口問道:
“不知孟公子這作坊裏的工人都做了多久了?經驗如何?”
熟料她這句卻是正問到了孟珺一直以來的心結,只見孟珺苦笑了聲,然後尷尬道:
“代姑娘果然內行,一句話就問到了關鍵處,孟某慚愧啊!”
“......???”
自己一句話就問到了關鍵處,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孟珺現在手裏的匠人技術確實不過關?!
張茉覺得奇怪,就驚訝地扭頭去看孟珺,然後便見他果然面帶遺憾地說道:
“孟某這作坊裏的人都是從兩年前開始慢慢磨練的,但無論費多少心力,卻始終難以同九爺手下的人相比啊!”
九爺?!
突然間從孟珺嘴裏聽到“九爺”兩個字,毫無準備的張茉驚的腳步一虛,險些崴到了。
她這反應太大,弄得孟珺都跟着嚇了一跳,然後趕緊伸手虛扶了她一把。
等見她無礙後,又提醒了聲“路滑小心”,孟珺才繼續說道:
“代姑娘可是被孟某剛剛的唐突嚇到了嗎?代姑娘莫見怪,孟某並無她意,實在是對九爺佩服至極,才心生所感。”
“呵呵,孟公子言重了,是小女子剛剛走路時分了心,與孟公子無礙。
不知孟公子所提“九爺“可是今上的皇九子?小女子好奇,孟公子何故對他心生佩服?”
自家毒蛇九,除了賺錢的能力和那張臉外,張茉實在想不出他還有什麼別的長處。
所以突聽孟珺說對九爺“佩服至極,心生所感”,她心裏驚訝後,不由得升起了濃濃的好奇。
九爺在外的形象,她之前還真沒認真聽旁的什麼人說過呢。
同樣她這話在孟珺聽來也很奇怪,以致再同她說話時,臉上都帶上了驚訝之色。
“代姑娘玩笑了,如今這京郊的玻璃作坊,哪家用的法子不是九爺在工部先研製出的?
若非九爺,別說巴掌大的玻璃鏡子了,就是有雜色的佛心珠,咱們也做不出來呀。”
所謂佛心珠,其實就是念珠大小的玻璃球,色澤越明透越佳,在當下極被推崇。
張茉起先還不知道這事,是後來有一回發現何玉柱給她送九爺的賞賜裏,竟然夾了兩顆全透明的小玻璃球。
她好奇之下問了才知道,這在後世小孩玩的玩意兒當下竟如此昂貴,質量上乘的價格竟堪比玉石了!
“孟公子說的事情,小女子自然也知道。
但據聞九爺去年開始便不再研製此物了,孟公子前面何故說你的匠人無法與九爺的相比呢?
難不成九爺即使不做玻璃了,手裏還養了一批玻璃匠人嗎?”
“哦,代姑娘誤會了,九爺手裏的確沒什麼專做玻璃的匠人,但卻有一批善做百物的能工巧匠!
代姑娘可能有所不知,當今聖上的皇子中,九爺對西洋淫巧之物最爲興濃,且絲毫不懼朝中那些言官御史,親養了一批上佳工匠,常於工部行事。
這玻璃的製法,最初也是九爺從西洋人手中弄來的,目的是爲宜妃娘娘趕製一面賀壽的妝鏡。
只是後來發現妝鏡雖製得了,但工藝卻頗難,成品者才百之一二,所耗還慎重。
九爺貴人事繁,不會一直費心思在此物之上,所以讓人研製半年仍無所改進後,便將法子傳了出來,便宜了我等有心之人。”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九爺還真是一個……奇男子了。”
孟珺說的這些,有一部分張茉也算是知道的,前不久小路子能那麼順利的帶工部的人來她的聽雨閣看圖紙,據說就是因爲裏頭很多工匠都是九爺的人。
至於九爺不懼言官御史,呵呵,這點還真不用懷疑,兆佳黛雅自身就是個再好不過的物證了。九爺要是畏懼那些,還能當街搶人?
不過看這孟珺提到九爺時,雙眼放光的樣子,顯然對九爺十分推崇,張茉心裏開始思量起了些別的,便順口敷衍了句“九爺還真是奇男子”。
不料她和孟珺的這番對話恰好被前頭走着的雅爾江阿聽到了。
然後雅爾江阿忍不住噴笑了一聲,回過頭來饒有深意的看了張茉一眼,也特意附和道:
“的確是個奇男子!”不然能把個小妾縱成這樣?!
雅爾加拉眼裏的調侃,孟珺看不懂但張茉卻是明明白白的,所以趁人不備,她先狠狠瞪了雅爾江阿一眼。
正好這時他們三人已被下人帶着走到了作坊裏頭,於是這個話題就暫時止住了。
這作坊卻如孟珺先前所說,是個“小”作坊啊!前後縱深大概也就跟聽雨閣一般大,四周圍牆很高,但裏面卻只有幾間小房子,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中間的火窯和製坯點佔地算是最大了,邊上由木柱子撐起了個稻草的頂棚,現在還有一個老工人在看着窯火。
整個院子裏最引人注意的,怕就是西南角那堆礦料了,因爲只有那礦料上頭是用瓦做的頂。
由於最近的暴雨,這院子裏也有些泥濘,但裏面幾條主路卻剛被青磚鋪過,所以並沒什麼妨礙。
張茉又環視了一圈後,便沿着這青石板鋪的小路往前走了過去,那裏有淬火點旁的一隻竹架,竹架上放着些這作坊所出的小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