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輪迴樂園之天啓騎士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夜裏的水面靜得詭異。海洋的平靜絲毫不受打擾,這幅景象可能會讓人誤以爲是一片黑色的琉璃倒映着夜空中的繁星。一切都沐浴在冰冷的銀色月光中,可是這月光正在漸漸熄滅。

    整個世界都在被黑暗慢慢吞噬,就像是駕駛船隻前往着地平學說假設的無底深淵,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慢慢滑入死亡的傾盆大口。

    大海表面像鏡子一樣平靜而且黑暗。海盜們用來定位的月亮低懸在海天交界之處,連續六晚,夜夜如此。空氣像凝固了一般,聽不到任何微風的低語,只能聽到那鬼才知道從哪傳來的可惡的安魂曲。

    圖德烈是一名老練的船長,他對周邊的海域十分熟悉,而他非常清楚,如此平靜的海水只會預示着災禍。他站在暗念號的前甲板上,用望遠鏡掃視遠處的洋麪,尋找任何可能用於辨別方向的蛛絲馬跡。

    “四周只有海水,”他對着黑夜自言自語道。“看不到陸地,也沒有我認識的星星。我們的船帆兜不到一絲風。船員們划槳前進了數日,但無論航向什麼方向,始終看不到陸地,也看不到月相改變。”

    他用手掌在自己的臉頰上摩挲了一陣。他又餓又渴,無盡的黑暗讓人無法準確估算過了多長時間。暗念號甚至都不是他的船。十五名自己曾經船員的的屍體被裝在縫合的吊牀裏,擺在主甲板上。愈發濃烈的屍臭是他們唯一可靠的估算時間的方式。

    他的目光望向遠處的洋麪,突然他驚恐地睜大了雙眼,他看到了黑霧從水中升起。霧氣裏浮動着依稀可辨的影子,利爪和巨口一閃而過。可惡的安魂曲再次從海中響起,現在聲音更大了,裏面還夾雜着震心懾魂的喪鐘。

    “是那羣噬鬼!”他說。“所有人到甲板集合!”

    他轉身向下跳到主甲板上,向後甲板的舵輪跑去。雖然他無論怎樣也不能讓船移動,但如果他這個時候不站在舵輪旁邊,幾乎足以遭到天譴。船員們踉蹌地從船艙中跑到甲板上,耳邊縈繞的輓歌在歌唱迷失的靈魂,雖然維奧娜克絲害怕得脊背發涼,但輓歌中的詩律依然讓他爲之動容。眼淚奪眶而出,順着他的臉頰流下,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無盡的哀傷。

    “讓我終結你的悲傷。”

    他頭腦中的聲音冰冷死寂,這是死人的聲音。這個聲音會讓人眼前浮現出一個畫面,鐵皮包邊的輪子上是裝滿屍體的推車,小刀在手杖上刻下了又一枚死亡印記。圖德烈知道海洋噬鬼的傳說,他知道不該靠近東邊黑暗籠罩下的島嶼。他以爲他的船會是那個能大賺一筆的幸運兒,但他想錯了。

    月亮要被掐死了。在月亮和望月的人之間,那片天空已被黑影占據,一條條觸鬚在夜空中摸索着,就像惡毒的風暴被賦予了生命。這種事人們已經遇見過多次,而且每次都有許多人的生命被捲入其中,至今依然遭受着無盡的折磨,但這些黑影從未漲得如此龐大,也從未蔓延得這麼遠。

    這已經明顯超出了正常天氣的範圍,這種連船上最優秀的航海員都搞不明白的氣象只代表一件事——有一個強大到足以無意識影響天氣的噬鬼正在逼近。

    噬鬼縱然可怖駭人,但這個世界已經開始習慣它的存在。人類與他們在不斷變強,而他們對抗後產出的東西能夠讓普通的人類都能受益匪淺。

    人們很清楚恐怖的大海上會出現許多主動或被動逃亡過去的噬鬼,它們會羣起聚集形成黑暗的狂風暴雨席捲而來。

    生活在海洋旁邊的NADO居民學會了觀察徵召,學會了如何忍受它們的哀怨和忿怒並活下來,也學會了如何哀悼那些被噬鬼奪走生命的人。但現在這個東西,這團張開巨口想要吞沒天空的黑暗,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指揮它。

    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吞噬掉世界上所有的活物,將他們同化成和自己一樣的東西。今晚,打破它絕對平整的只有零星幾個瑕疵:折斷的木板、撕碎的布料、和新鮮的屍體。

    圖德烈想盡量不去看它們。從海難降臨到絕望掙扎再到最終棄船後的第一個小時裏,他把嗓子喊啞了,希望可以發現倖存者。但沒有用。只有他自己。

    於是圖德烈命令自己拿出最後的力氣爬上一塊木板,抵抗住冰冷的海水,不讓自己被拖進無光的深淵。他幾乎可以聽到深邃的海洋在召喚他,去和其他人匯合,他用甜美的聲音向他承諾安眠,勸他把他的水吸進肺裏。

    海洋已經凍麻了他的雙腿,但圖德烈強迫自己不停地踢水。絕望的號角帶着死亡的慰藉拖拽他的靴子,但他堵住耳朵不聽。圖德烈能有今天的命靠的可不是屈服,所以他現在也不打算屈服。

    他只需要回到陸地。圖德烈剛剛滿帆全速駛向瓦洛蘭大陸邊上的小島,法爾格倫。他們已經很近了——陸地不會很遠。

    雖然疲勞和寒冷讓他視線模糊,但圖德烈的那隻好眼睛的視野邊緣看到有東西在動。他定睛望去,發現是一張浸油牛皮紙漂到了他的救命木板旁邊。圖德烈仔細看上面的內容。紙上的標記和墨水已經被海水泡模糊了,但可以猜出大概。

    這是他們航海圖的一部分。上面畫着的是一張粗糙的老地圖,標明瞭貿易點、航線和航海距離單位。有許多已知地點的名字,甚至還有幾個祕密地點。胡亂塗畫的雲彩長出人臉,張開嘴呼出一股股風,標記着最好的航線,只要能乘上氣流就可能一帆風順,前提是要夠膽量。

    “你瘋了。”

    圖德烈吭了一聲,伸手扶住頭頂上搖晃的燈籠,這是船艙裏唯一的光亮。海面開始顛簸了,他可沒時間讓舵手瞎胡鬧,身爲船長,接下來他要開始呢主持大局。

    爲了那百分之一的生還可能,他不介意再次化身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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