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秋獵時只帶了雲嵐和無風,陸霜問道:“美人問這個作甚?”
柔美人道:“閒聊而已,是我身邊的姜媽同我說,姑娘身邊的那位隨從像極了她的一個故人,我想起來,便隨口問問。”
陸霜道:“原來如此,那位隨從本也不是我陸府人,不過是我救了他一命,他纔跟在我身邊。”
她說至此,一旁端來糕點的姜媽突然手滑,將碟子摔碎在地。
姜媽忙跪下磕頭,柔美人忙道:“姜媽年紀大了,手腳不夠麻利,還請公主和姑娘莫要怪罪。”
陳江吟道:“那還不趕緊收拾。”
她說完看向陸霜,道:“霜兒,你難得來,午後帶本宮出宮逛逛吧。”
陸霜點了點頭,柔美人有挽留之意也不好擾了陳江吟的興致,便也沒再說什麼。
她雖沒說,但陸霜機警,還是察覺到了些什麼,便乘着陳江吟不注意,眼神試探了柔美人一下,她果然給予迴應。
二人心中有數,但今日不可能再多談,用了午膳後便隨着陳江吟離開。
今日嘉貴妃吃了憋,陳江吟心情大好,道:“霜兒,你帶我去武練場玩弓弩。”
陸霜將思緒拉扯回來,道:“公主,那武練場畢竟不是玩耍的地方。”
陳江吟道:“你現在怎麼也和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以前你幫着我溜出宮去玩時可不是這副嘴臉。”
陸霜道:“那是多年前我仗着家父庇護,確實放肆了。”
“那你後來不也帶我去過武練場?”
陸霜:“那初衷是爲了公主不遠嫁和親。”
“……”
陳江吟沉默着看了她一會兒,道:“罷了,本宮不喜歡和你唱反調,想來我與你兄長有婚約在了,此時去武練場到時顯得本宮不矜持。”
她想了想,改主意道:“那反正你帶我出宮去玩,去哪你來定。”
陸霜這才應下,待陳江吟換了一身低調些的常服後,帶她去了瓊釀樓喫酒。
瓊釀樓二層的雅間是俯瞰京城長街最好的地方,此時午後也是最熱鬧的時候,街市繁榮,看着倒也是一副國泰民安之景。
陳江吟在欄邊望了許久,問陸霜道:“市井生活是不是很有意思?”
陸霜道:“只要不缺銀子,那確實比宮中幸福吧。”
陳江吟又呆呆看了許久,喃喃道:“我母妃以前也是過這樣的日子,她是個商販的女兒,被當作買官的籌碼,送給了官員,又因爲生的好看,被收作義女,選秀進了宮。”
這些事陸霜略微知道一些,她問道:“無緣無故怎麼又說起這些?”
陳江吟道:“她被嘉貴妃逼死,嘉貴妃靠着宸王得了復位,可這次又惹這麼大事,她怕是再也沒有復寵的可能了,我心裏替母妃高興。”
她笑着拭了拭眼角,轉頭坐回桌邊,問陸霜道:“誒,之前你不是戒酒了好長一段時間,今日爲何帶我來瓊釀樓喫酒?若是讓我父皇知道了,他必然要斥責你。”
陸霜道:“誰讓酒壯慫人膽呢……”
把劉迸的意思告訴陳江吟,還是需要勇氣的。
陳江吟見她神神叨叨,問道:“什麼酒壯慫人膽,慫人是誰?不會是你吧?你還有自認慫的一天?”
陸霜點頭道:“有些事情,還是要和公主說清楚。”
她喝了口熱酒,認真地看向陳江吟。
“你這麼嚴肅做什麼?”
陳江吟有些不安,道:“你先說吧。”
陸霜眼一閉,心一橫,直截了當道:“還請公主告訴皇上,撤回婚約。”
“你說什麼?!”
陳江吟幾乎是拍案而起,她柳眉蹙起,匪夷所思地看着陸霜,道:“這是什麼意思,又是誰的意思,是你的?還是你兄長的?”
陸霜就知道會如此,她又飲了一杯酒,起身到邊上一跪,道:“我向公主道歉。”
陳江吟手指緊緊攥着帕子,朝她靠近了兩步,道:“你道歉?那他呢?你們叫我讓父皇取消婚約我就要照做?陸霜,你當本宮是什麼!”
陸霜道:“我本是真心想讓公主與兄長……奈何兄長已堅定此身不娶,當時應下婚約也是我求她相助,以免公主被嫁去西蠻。”
陳江吟緩緩蹲下身來,問她道:“那時你讓你兄長教我射箭時,就已經知道他此生不娶?”
陸霜沉默半晌,從牙縫中擠出兩字:“知道。”
“那你當時爲何不說!”
陳江吟猛地擡起陸霜的頭,紅着眼問她道:“看着本宮一廂情願,被你當作跳樑小醜一般,你很高興是嗎?”
陸霜搖頭,道:“當時我雖知兄長由此想法嗎,但……但也看得出他對公主並非完全無情,公主天資聰穎,率性坦蕩……”
陳江吟冷冷打斷道:“這些虛詞就不必說了吧。”
陸霜一愣,輕聲道:“是。”
“是我抱着一絲僥倖心理,想着我去邊境迎接西蠻來使這段時間,兄長會改變主意也未可知,如果能那樣……自然是最好不過。”
“呵,陸霜,你心裏想這麼多彎彎繞繞,從不曾和我說過,我本以爲你最是坦蕩真誠,連母妃的事也只對你傾吐一二,你配得上嗎?!”
陸霜低着頭不說話,聽不見迴應,陳江吟更是氣惱,她在陸霜肩上狠狠一推,道:“你說話啊!”
陸霜往後一倒,道:“我無從辯解,只是接到宸王后,確定他有意求親,纔派人快馬加鞭送信求得兄長相助,這才說動他進京求婚旨,兄長皆是拜我所託,你不要怪罪於他。”
陳江吟鼻尖微微泛紅,啞笑了幾聲,問道:“陸霜,你是不是覺得你自己很偉大,護住了我,讓我沒有遠嫁西蠻,我應該感恩戴德的謝謝你對不對?現在你又來我這爲你兄長說話,讓我沒有理由好遷怒於他,可是這憑什麼?!”
“他劉迸應當知道鬧着一出對我對他都沒有好處,哪怕他對我無情,娶了我不也是他的榮光、是你陸家的榮光嗎?皇親國戚,不好嗎?這些好處都抵不上他對我的厭惡,卻還要搞一個什麼終身不娶的由頭來噁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