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筒喇叭將張梓若的聲音清晰的傳了出去。

    前排的人唬了一跳,揉揉耳朵,笑嘻嘻地問道:“這個是啥?聲音還挺大!”

    “紙做的喇叭,就是用來擴大聲音的。開始上課了,大家都靜一靜!”

    前排的人剛安靜了幾秒鐘,又開始小聲議論。後排的人依舊七嘴八舌的說着話,嗡嗡嘈嘈亂糟糟的。小孩子依舊跑來跑去地打鬧嬉笑。

    全沒有個聽課的氛圍,倒像是趕大集似的熱鬧。

    里正坐在凳子上,咂摸着豆餅,不說話。族老們也老神在在,毫不插手。

    張梓若在村子裏沒有威望,想要讓衆人服氣,聽她的話,就要拿出本事來。

    顧八爺家的男丁、女丁擔心她維持不住秩序,上不成課,都站起身,幫忙向後傳話。

    圍觀者衆,有聽話安靜下來的,也有嘻嘻哈哈不當回事兒的。

    “她講唄,我這不聽着呢!”

    “她說她的,我說我的,不妨礙!”

    李大娘一家和看不起張梓若的人更是加大了聲音說閒話。

    見狀,張梓若笑笑,讓學生們和家長們到前面來,然後開始一一詢問:

    “二蛋,這一段時間沒來上學,還記得千字文都怎麼寫嗎?”

    二蛋害羞地抱着母親的腿躲在後面,不說話。

    他母親把他拉過來,拍拍他的屁股,“這孩子,不是問你話呢?”

    二蛋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勾着頭不說話。

    張梓若瞭然,又問:“大牛呢?還記得多少?”

    大牛在她和父母的注視下,顫巍巍地伸出一個手掌,小手指伸直彎曲、半蜷不蜷。

    張梓若:“五百個?”

    大牛漸漸縮回四根手指,超小聲:“一百多個。”

    “不錯。”張梓若頷首,摸摸他的頭,又問:“虎子呢?”

    虎子偎依在顧八爺身邊,撓撓頭,愁道:“好多字都餓跑了。”

    張梓若忍俊不禁,又把其他學生一一問過。

    年紀大些的,記得多些。年紀小的,一回家滿腦子玩兒,幾乎忘了個精光。

    大桑村的桑石頭是最後一個,不等張梓若問,就朝她做個鬼臉,“我都忘光了!我纔不喜歡背書寫字!”

    他爹孃一聽這話,氣得不輕,當即就要打孩子。

    張梓若連忙攔住:“孩子們年紀小,單純的死記硬背,對他們來說很枯燥,當時記住了,事後沒有複習也容易忘記。

    不說孩子,就說我們大人,讓你識字,可會覺得枯燥?”

    石頭爹打個哈哈,“我不是這塊材料,看着書就想打瞌睡。”

    石頭從他掌下鑽出來,高興道:“爹,我也這樣!我也不是這塊材料!”

    旁邊的人鬨然大笑。

    石頭爹大怒,“你給我閉嘴!老子和你娘辛辛苦苦供你讀書,你敢打瞌睡!”

    石頭娘一巴掌打到他屁股上。

    石頭“哇”一聲哭了起來。

    後面的熱鬧傳到後面。有人伸長了脖子想湊熱鬧,連聲問“發咋啦咋啦”;也有人帶了孩子來蹭課,詢問:“不是說要講課嗎?怎麼還不開始?”

    李大娘一拍大腿,得意道:“看看,我說什麼來着?顧寡婦根本就不會講!磨蹭這麼長時間,就會跟人閒扯,還把孩子給惹哭了!”

    想要娃娃趁機學習的鄉鄰們不免失望。壓根不看好張梓若的人,則吐沫橫飛,和李大娘他們說的起勁。

    前面的陳花摟着重孫,湊到里正耳邊,小聲嘀咕,“我看今兒個懸了。秀才媳婦肚子裏沒貨。”

    里正瞧瞧胸有成竹,不急不慌的張梓若,說道:“別急,再看看。”

    不少人同他們一樣泛起了嘀咕,心急的人更是揚聲問道:“秀才家的,不是要講課嗎?咋還不開始?”

    “別急!”

    張梓若回了一嗓子,依舊不疾不徐地同孩子們說話。

    “你們是不是覺得學識字很枯燥?不容易記住?”

    “是!”

    孩子們大聲回答。連家長們也不住點頭。

    識字要是簡單,那大家都識字了。

    張梓若笑道:“我有一個祕籍,不僅能讓你們識字變得更輕鬆更有趣,還能聽故事,想不想聽?”

    桑石頭眼睛一亮,匆忙擦擦眼淚,帶着哭腔喊道:“我要聽故事!”

    “聽故事!”

    “聽故事!”

    孩子們對這個最感興趣,不顧父母們學祕籍的催促,不約而同喊着聽故事。

    “好!那咱們就講個倉頡造字的故事!”

    “相傳很久以前,有一個人叫倉頡,黃帝派他管賬,不僅要管圈裏的牲口有多少頭,還要管糧食有多少。

    可那時候沒有字可以記錄,該怎麼辦呢?”

    孩子們抓耳撓腮,大人們也暗自思索。

    張梓若溫和地望向孩子們,鼓勵他們踊躍發言。

    孩子們接觸到她的目光,或小聲說不知道,或將頭垂得低低的。

    她將目光投向一直安安靜靜、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的顧雲淮。

    顧雲淮歡快地朝她笑了笑,然後一寸一寸的揚起臉,看天上的雲去了。

    張梓若:“……”

    所幸,其他的孩子都還是很認真的。

    桑石頭又蹦又跳,高聲喊道:“我知道,我知道,數數!記數!”

    “這不行!”

    年齡大些的學生和圍觀的大人們紛紛發言。

    “那時候沒有字,拿什麼把數記下來?”

    “大家說的沒錯。沒有文字,自然無法進行記載。不過,石頭能積極地思考,勇敢的進行表達,很是不錯!”

    石頭得了張梓若的誇獎,高興地笑開了花。他雙手掐腰,得意的擡起小下巴,環視衆人。

    大人們忍俊不禁。孩子們則一個個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的盯着張梓若。

    里正的重孫也從陳花懷裏鑽了出來,跑到張梓若近前聽故事。

    張梓若繪聲繪色地講道:

    “倉頡日思夜想,終於想出來一個好方法。

    拿繩子打繩結!一頭牲口就打一個繩結,兩頭牲口就打兩個繩結,三頭牲口就打三個繩結……”

    “哇!”孩子們驚歎,“那1000頭牲口就要打1000個繩結!”

    丁招娣的夫君王大力搖頭,“這咋行呢?那一千個繩兒,咋知道多少頭牛?多少頭羊?”

    “王大哥思維很敏捷,這麼快就找到了其中的問題,很好!”

    張梓若善於發現學生優點,及時誇獎鼓勵的習慣已深入骨髓,當即表揚了一句。

    王大力臉色一紅,撓撓頭,憨厚的笑了。

    “沒想到我還有能被夫子誇獎的一天。”

    丁招娣也高興地笑道,“夫子不是說了嗎?你思、啥敏捷,反正就是腦子轉的快!”

    見憨憨的王大力都能發現問題,得到誇獎。周圍的人,無論大人與小孩,都更加聚精會神了。

    前面的人站得更靠前,中間的人則情不自禁的往前擠。

    安靜的氛圍就像波浪一樣,一圈圈的盪開。

    不需要提醒,也不需要促催,人們自然而然的保持了安靜。

    後面的李大娘依舊在扯親戚村子裏,某一小媳婦兒與野男人的閒話。

    “噓!別說了!前面講故事呢!”

    李大娘斜眼撇嘴,“哄娃娃的故事有什麼好聽的!就她會講?我也會講!我孫子聽得都不稀罕聽!”

    旁邊的人懶得理她,爲了聽得更清楚,跑到前面去了。

    李大娘啐了一口,眼見沒什麼人聽她說話了,乾脆回頭去找自己兒子與孫子。

    瞅了一圈沒找着,正要回家,忽然聽見熟悉的大笑聲!

    她站在石頭上,伸長脖子一瞧,自己的兒子孫子正鑽在人羣裏,巴巴地聽張梓若講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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