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得到現在這個結果,就已經十分不錯了。

    沈渺渺能夠看得懂皇帝眼裏掏出來的威脅,立馬下拜:“多謝皇上聖明!”

    皇帝冷冷的哼了一聲,“若是無事啓奏,那就退朝吧!”

    今天這個檔口,幾乎沒人願意開口觸黴頭,卻忽然從外面跑進來個小太監,“皇上!皇上?太后娘娘今日身體抱恙,請皇上過去一趟!”

    “什麼?”

    皇帝猛地站起身來,“還不快帶路!”

    朝廷上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並不覺得堂堂一國皇帝,因爲後宮婦人之事離朝,有多離譜。

    沈渺渺垂眸思索半晌,冷哼一聲。

    就算是太后又怎麼樣?難道姚家還能夠脫罪不成?

    慈寧宮中。

    淺金色的細紗違慢隨風飄蕩,一貫的瓜果香氣,沾染上了苦澀的藥味。

    盛裝打扮一身華服的皇后坐在牀邊,手裏拿着一個空藥碗,默默垂淚。

    “好啦,皇后。”

    洗盡鉛華的貴婦人半躺在牀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哀家年紀大了,總歸會有這麼一天,只要你們這些孩子好好的就夠了。”

    太后已經年過四十,然而平日裏看着,只覺得鳳儀高貴,並無半點老態,這會兒卻顯現出了一些作爲長輩的慈愛。

    皇帝走到門口,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一時間也有幾分心軟。

    “母后,”皇帝走近兩步,站在榻邊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母后身體如何?太醫院那邊可有定論?”

    太后看着皇帝苦笑,低聲道:“皇帝,你終歸是同我生分了。”

    在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十分有眼力見的,悄無聲息的退下去,皇后默默站起來,讓出了位置。

    這些年,太后越發強勢,說這種軟話的時候少的可憐。

    皇帝輕嘆一聲,做到了皇后原來的位置上,輕輕地拍了拍太后的手。

    “母后說的這是什麼話?母后對兒臣恩重如山,兒臣銘感五內。”

    這話聽起來是好聽,不過也確實十分生疏,太后長嘆一口氣,帶着幾分疲憊。

    “哀家知道皇帝,是覺得哀家這麼多年一直插手政事,把你當做傀儡一般。”

    太后鳳眸裏閃過一絲微光,眨眼之間又變成了淚光盈盈:“可是皇帝,你自己想想,這朝廷上下,有哪件事情是好相與的?”

    這裏暗暗指的,就是以雍王容鈺爲首的武將,大多數人不是持才傲物,就是對他這個皇帝不服。

    太后這麼多年,雖然行事是有些狂妄,但確實,也爲皇帝擋下了不少的明槍暗箭。

    “哀家從未想過要掌權,可若是哀家不出面,有一些臣子不見得會對你唯命是從。”

    太后出身顯赫,之前又有皇子傍身,自然很是收攏了一批臣子,這些人,若非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但是根本不可能這麼盡心竭力。

    “如今哀家也老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就像是今日這一場病來得突然,就連太醫院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太后說完低低咳嗽了幾聲,彷彿分外疲憊,只輕輕地揮了揮手:“罷了,說這麼多也沒什麼用,皇帝,你且去吧。”

    皇帝聽了這許多話,對太后也越發心軟。

    皇后慢慢跟着出來,扶着皇帝:“老人家年紀大了,想得也多,既然太醫院說不出個所以然,那就讓欽天監看看?”

    皇帝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不過半個時辰,欽天監正使就來了。

    “太后娘娘,鳳體有恙,在前段日子就已經出現端倪。”

    欽天監正使嘆了一口氣,“太后娘娘今年命犯七殺,需要至親之人,行仁善之事,不見血腥,方能轉危爲安。”

    皇帝沉着一張臉:“既然你們早就知道,那爲何不早早呈報給朕?”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問的多餘了,太后把持着半分朝政,怎麼可能有人特意跟他說太后的事?

    果然,欽天監一臉爲難,最後嘆了口氣:“實在是太后娘娘不願意說,太后娘娘說自己在世間已經沒有至親,就算是和皇上您說了,也不過是徒增皇上的煩惱。”

    皇帝想着今日太后說的話,只覺得分外唏噓。

    雖然只是名義上的母子,可是太后終究還是爲他着想的。

    “朕雖然不是太后親子,可是母子情緣已經召告告天地,自然是至親。”

    說完,大手一揮:“那就傳朕旨意,只要不是十惡不赦之徒,免除刑罰,放還歸家!”

    欽天監正使眸子裏劃過一絲笑意,朗聲道:“皇上此舉,一定會讓天下學子大讚仁孝,太后娘娘一定會藥到病除!”

    皇帝被說的心裏輕飄飄的,微微擺了擺手:“只要母后無恙,那就值得。”

    這個旨意傳到朝野之中,文武重臣無一不驚歎,倒不是因爲真的感動於皇帝的孝順。

    而是因爲這個子役的赦免範圍過於寬廣,雖然說的是十惡不赦,可是這十惡不赦用什麼來定義界限,可沒有一星半點的提示。

    “終於有人坐不住了,”容鈺坐在花園之中,嗤笑一聲:“聽了幾句好話,就分不清東西南北,坐在高位這麼久,也難爲他了。”

    沈渺渺灌下一杯濃茶,只覺得腦子裏還是一團火氣:“是非忠奸都辯不明白,白長了個腦子!”

    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沈渺渺冷笑一聲:“除了十惡不赦之徒,都能夠免除刑罰,那自然就好辦了。”

    容鈺會意,微微挑眉,“這京城裏藏污納垢的事情不少,自然冤假錯案更多,隨便找一家被冤枉的頂替姚家的名額就是。”

    沈渺渺眼前一亮,這確實不失爲一個好方法。

    刑部尚書看着慢悠悠走到自己面前的沈渺渺,只覺得腦仁疼得厲害。

    “沈大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刑部尚書連忙迎上去,“手上的傷可還好些了。”

    一開口就叫沈大人,那肯定就是要公事公辦了。

    “勞您關心,這傷筋動骨一百天,可還有得熬呢。”

    說着沈渺渺微微一笑,“只是我聽說您好像遇到了難題?不知可否說出來,參詳一二。”

    難題?

    刑部尚書一頭霧水,對上沈渺渺的眼睛,頓時,一個機靈。

    眼前這位主兒,那不就是現成的一個難題嗎?

    “可算是有個說話的人了!”

    刑部尚書恍然大悟,連忙道:“這不是最近皇上孝感動天,下了旨意,要爲太后娘娘祈福嗎?”

    “皇上仁慈,說是隻要不是十惡不赦之徒,就能夠免罪歸家。”

    刑部尚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沈渺渺的臉色,見她面色平靜,這才繼續道:“可話雖如此,真做起來,咱們底下這些人也難辦的很。”

    “皇上孝順,咱們這些底下的人自然要傾力配合。”

    沈渺渺衝着他安撫一笑:“今日我得了閒,特意去謝過雍王殿下的救命之恩……”

    刑部尚書眼前一亮,急忙問道:“如何?”

    現在最爲棘手的,可不就是姚家重傷雍王一案嗎?

    雍王戰功赫赫,在民間聲譽極好,在朝廷裏,也是萬萬不可怠慢的人。

    可是太后這一病明眼人都知道,爲的就是姚家的事。

    “唉,不太好。”

    沈渺渺分外沉重的搖了搖頭,“我一進府,就看到好幾位將軍,一個個面色不善的盯着我,實在是嚇人的很。”

    “還沒有開口說想要見見雍王殿下,話頭就被頂回來了,可見,雍王殿下實在是不好見。”

    想到和雍王交好的那幾位將軍,刑部尚書的臉色白了又白。

    如果自己這一次放了姚家……恐怕以後可就沒有安生日子可過了。

    見刑部尚書這般模樣,沈渺渺眸子裏閃過一絲笑意。

    “可是姚家……”刑部尚書咬了咬牙:“沈大人,我知道你今日來就是爲了姚家,你就給個準話吧!”

    “您快言快語,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

    沈渺渺輕輕點了點桌面:“太后的意思我也知道,總不能讓您難做,可是姚家犯了衆怒……”

    刑部尚書擦了擦額頭的汗,就聽沈渺渺又道,“不過也無妨,京城裏這麼多案子,一時間也沒顧上,或者弄錯了也是有的。”

    “皇上暫時只發了口諭,沒有發明旨,這會兒若是讓姚家直接流放,也算不得快。”

    皇帝對內宮的控制本就不多,這事情纔會傳的這麼快,真正的旨意還被壓在內書房,估計也是那一羣人老成精的,不想要得罪雍王。

    刑部尚書思索良久,深深作揖,緊接着轉身快步離去。

    天色漸晚,從門口離去的人衆多,誰也沒有注意到被官差壓着流放的一羣人。

    兩日過後,內書房下了明旨,刑部牢房一陣歡騰喜悅。

    太后費盡心機演了這麼一場戲,自然得時時刻刻的盯着,只是她自己不方便出宮,這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容子璉頭上。

    只是等了那麼三兩日,偏偏沒有任何姚家回府的消息,容子璉這才坐不住了。

    “父皇旨意已經傳來這麼久,爲何姚家卻還是被流放了?”

    容子璉帶着幾分笑意,看着眼前的刑部尚書,“尚書大人可否解惑?”

    “啊?”

    刑部尚書一臉驚詫的擡起頭,分外迷惑。

    “姚家被流放的旨意在前,這……自然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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