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當日太子殿下探訪星利,爲的是漕運一事。”
程時今站起來,板着一張臉,一向笑容和煦的臉上,顯露出上位者的威儀:“說到底,是你們言而無信,食言而肥,囚禁太子殿下,挑起戰事。”
說完定眉定眼的看着威斯珩,堪稱輕言細語,說出的話,卻如同雷霆萬鈞。
“事到如今,你們不如想想和談的條件吧?”
“五萬星利勇士,生死可就在你們一念之間。”
威斯珩眉眼之中閃過一絲戾氣,他最討厭大朔的就是他們的陰險!
當初星利潰敗,明明都已經想要撤軍了,結果後方硬生生的被大朔援軍堵截!
與前鋒軍形成了圍堵之勢,把星利五萬大軍牢牢圍困!
若非如此,星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派使臣前來和談。
有人站出來爲自己說話,容子安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氣,頂着衆人的目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兒臣來遲,還請父皇勿怪。”
皇帝眸子裏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不悅,但是在看到太子蒼白的臉色之時,又緩和了許多。
“既然來了,就先入座吧。”
皇帝冷冷的掃了一眼威斯珩:“使臣若不覺得有礙詹觀,便不去梳洗了吧?”
威斯兄弟二人面色越發難看,“大朔每每說自己是君子作風,卻不想行如此小人行徑!”
“大朔皇上以仁孝之名響徹四方,”威斯玟揚起一抹笑來,站在了兄長前面:“我兄長心直口快,還請皇上恕罪。”
沈渺渺眉頭一皺,幾乎是下意識的覺得威斯玟不安好心。
等到二人被帶下去洗漱,皇帝這才冷着一張臉看向沈渺渺:“朕派你迎接,只說讓你不要失了風度,誰叫你如此灼灼逼人!”
如此說着,眼神卻直直的飄到了容鈺身邊。
“臣和星利的關係想必您也知道,”沈渺渺微揚着嘴角,半分不退:“臣以爲,您是想讓我去戳戳他們的銳氣,皇上,若是臣錯了,您只管治罪就是。”
容鈺放下茶杯,靜靜的看向皇帝的方向。
皇帝幾乎是下意識的身體一僵,撇了撇嘴,冷哼一聲:“雍王不是都已經說了嗎?罰俸即可。”
沈渺渺脣角微勾,態度分外恭敬,垂眸的一剎那,卻帶出一抹輕蔑。
被人挑釁權威,可卻連忍那麼一時半刻的城府都沒有,喜怒形於色,心中的公道是非被人牽着鼻子走。
也難怪奪嫡之爭他能完好無損,畢竟也沒有誰會費力氣去害一個蠢貨。
“皇帝就是心地軟,又聽得進去話。”
太后姍姍來遲,語調輕慢,走過沈渺渺身邊,帶起一陣香風:“這位就是傳說中的沈大人?看着果真讓人覺得意想不到。”
就是這麼個長的輕浮至極的女人,竟然扳到了姚家?
沈渺渺淡淡的行了一禮,她知道太后從那之後必定是恨上了她,自然也不用熱臉去貼冷屁股。
太后眉眼染上了幾分陰沉,不過很快又堆滿了笑意,因爲威斯兄弟換了衣裳歸來。
——總不能夠在敵人面前,除了君臣不和之外,再上演一出母子離心吧?
不過裝出來的母慈子孝,瞞不過星利的耳目。
威斯玟扯了扯身上的長袍,嘆了一口氣,十分生疏的拱手作揖:“星利威斯玟,拜見大朔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人皆驚,且靜。誰都沒想到已經喫過虧的星利使臣,一開口又是一個炸彈。
“副使可是不習慣穿大朔長袍?就像是不熟悉大朔禮節一般。”
沈渺渺一改剛纔的咄咄逼人,面目甚是和藹可親。
威斯玟動作一頓,彎了彎眼睛:“別人家的總歸不如自個兒的好,您說對嗎?大朔天子?”
這基本上就是明晃晃的挑撥了。
皇后看着太后的模樣,下意識的直起身子,溫溫柔柔的轉頭看向說話的威斯玟。
“副使這話說的對,可事到如今,本宮也只能夠勸副使入鄉隨俗,日後若是離家,且得做些萬全準備。”
皇后微微擡手,赤金的護甲閃爍着耀眼的光芒:“聽說,你們兄弟二人,還有一個幼妹,區區薄禮,還請代爲轉交。”
威斯珩心中一緊,小妹與他是一母同胞所出,在這個和談的檔口,皇后卻特意提出,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有宮女送上鴛鴦戲水的錦緞,另外還有一尊童男童女相對而立的翡翠雕像,以及許多象徵着夫妻和滿的飾品。
“我家二弟說的是,”威斯珩揚起一抹笑來接過話頭:“說到禮物,星利爲了議和,也準備了。”
說着擊掌幾下,只見幾個壯漢提起一個長寬一米見方的鐵籠子,被黑布罩着,看不清裏面的情形。
“這裏面的東西,在星利,是草原上的天神!”
威斯珩一把掀開黑布,揚聲道:“紅爪海東青一隻!”
海東青在草原上是稀罕之物,大多用於打獵,也正是因爲它是打獵的好手,在貧瘠的草原上,有很長一段時間海東青被奉爲天神化身。
在海東青之中,又以紅爪最爲珍貴。
可是在籠子裏的海東青,卻和大家映像中的猛禽大相徑庭。
眼睛半睜半閉,無精打采,腳上拴着拇指粗的鐵鏈,上面血跡斑斑,爪子上面也是血淋淋的,若是湊近了看,就能看出除了鐵鏈磨損之外,還有被叨的痕跡。
而海東青的喙,隱約也有裂紋,估計是一路上不停的啄叨鐵鏈造成的。
這隻猛禽,寧死不願在籠中受辱!
“海東青性子桀驁不馴,這隻雖然暫時被困,但是一路上野性難消,方纔會是如此模樣。”
威斯珩右手握拳放置胸前,微微低頭:“猛禽寧死不屈,不知大朔天朝威儀,能否讓它俯首,故而獻上!”
容子安刷的臉色冷沉,這個威斯珩,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先是把他作爲太子的尊嚴在地上摩擦,現在,又用一隻半死不活的海東青示威。
四皇子容子璉垂着眸子,過了半晌,上前一步:“既然使臣都已經這麼說了,那不如爲了展現兩國友誼,咱們設置一場比賽,如何?”
“比賽?”程時今笑眯眯的接口,“不知四皇子有什麼提議?”
威斯珩像是沒有察覺出暗流涌動,哈哈一笑:“若是比試,那麼自然不能輸了騎射武功,正好咱們帶了星利第一勇士,啞奴,去,把人叫來!”
就這麼說着,從旁邊走出來一個身形清瘦的奴僕,身上的衣服雖然乾淨整潔,可是看着空蕩蕩的,露出來的手腕上隱約有傷痕,看着怯生生的。
大概是察覺到了沈渺渺的目光,啞奴朝着那方向怯生生的一笑,眉目清秀,沈渺渺卻總覺得有幾分眼熟。
“原來這就是第一勇士,果真看着威武的很。”沈渺渺冷眼看着走上前來的人,嗤笑一聲:“使臣當真是做了萬全之策。”
走上前來的人,身高八尺有餘,身形魁梧,滿臉惡相。
“你就是沈渺渺?”
那人轉過臉來,像是捕獵的野獸一般看着沈渺渺:“你之前打贏了仗,不過是憑藉着奇技淫巧,不若離我再比試一番如何?”
“勇士如此魁梧,卻這麼欺負我一個小小女子,恐怕不太好吧?”
沈渺渺這麼說着,卻放下杯盞,轉身將寬大的外袍脫下。
“我星利女子照樣能征善戰!難道是你怕了?”
那人說完哈哈大笑起來,輕蔑之色,溢於言表。
“不就是比騎射嗎?”
沈渺渺脫下寬大的華服外衫,裏面卻是一身勁裝,之前對他頗有微詞的文武百官,這會兒卻分外默契的安靜下來。
“在這兒可施展不開!”
太后眸子裏劃過一絲金光,“這也好辦,皇宮裏面自有演武場,不如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演武場上,星利勇士手拿大弓,高大魁梧的身形像是一座小山。
“此處距離靶子有三十丈,”容子璉站起身來,“靶子中心,有一枚銅錢,若是能夠射中銅錢,即爲勝!”
在場衆人當中,自然也有武官,一聽到這話,頓時臉都皺了起來。
“這有何難?我們在草原上彎弓射鵰,那是何等快意!”
星利勇士冷笑一聲,也不等衆人反應,拉弓射箭,箭出迅疾,一縷銀光劃過,只聽一聲脆響,長箭把銅錢穩穩的釘在箭靶上!
“中了!”
有人高呼着,面上除了驚訝之外,卻沒有分毫喜色。
星利勇士獰笑一聲,“沈大人,該你了!”
說着手一揮,一人高的巨型長弓,猛的就向沈渺渺砸去!
沈渺渺不躲不避,穩穩的站在原地,一擡手,將長弓緊緊的攥在手中!
星利勇士眸子裏劃過一絲驚異。這長弓,重達百擔,沈渺渺竟然就能空手接住?
他們,似乎把人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