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匆匆一月過去。

    這一月以來。

    姬清月身體每況愈下。

    從每日還能夠清醒一大段時間,到最終整日昏睡不醒。

    從還能勉強自己喫飯,翻身,到最終擡起手都困難,少數清醒的時刻,也只能任由安然抱着。無助的眨着眼。

    這一幕幕,安然自然是看在眼裏。

    只覺得心都在滴血。

    他曾無數次午夜夢迴。痛斥着老天的不公。

    爲何要奪走他好不容易纔得到的幸福?

    他與師尊相識不過十五年,在此相依爲命不過十年,真正確定感情也不過一二年,甚至讓她成爲他的妻子,半日都不到。

    他們並應該在此至少幸福的生活二三十年。

    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這命運不公,竟然要硬生生的將他的摯愛奪走。

    可再百般痛斥又能怎麼樣?

    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他想要將她奪回來。宛若瘋了一般,在四周荒山尋找着。

    企圖能夠找到一些爲師尊續命的東西。

    先前已經被搬空的遺蹟,已然被他又裏裏外外翻了個七八遍。

    最終卻也難以阻止師尊生機不斷凋零。

    在師尊連續昏迷的三天之後的夜裏。

    她卻忽然睜開了眸子。

    一反常態的展現出生氣。

    恍若回到了二月之前剛剛生病時的光景。

    臉上帶着不正常的紅暈。

    一直陪在一旁的安然見此,也是身子一顫。

    旋即想到了某個可能性。

    但是他卻怎麼也不願意相信這個可能。

    他一把抓住師尊的手,臉上擠出一抹笑容。

    “師尊...”

    “您終於醒了!”

    “您看起來精神好了不少!”

    “真是太好了!!!”

    “您馬上就會好起來了吧?”

    “這正是奇蹟!”

    安然自我欺騙般激動道。

    甚至即使是欺騙時,也只敢用奇蹟來安慰自己。

    姬清月緩緩轉過頭。

    見到安然,眼中閃過一抹親暱。

    旋即又染上了一抹無以言喻的悲慼。

    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

    而是選擇順着安然的話。

    在這樣一個時刻,她只能用自己生命殘餘的光芒爲他編織一個短暫到轉瞬即逝,脆弱到一碰即碎的虛假夢境。

    “嗯。”

    “安然,我感覺好多了。”

    “好好好!!!”

    “您好多了就好!”

    “您不知道您昏迷的這幾天,我有多擔心!”

    “您現在應該餓了吧?”

    “竈屋還溫着肉湯,我去給您端來。”

    “您趁熱喝,然後再好好休息一番。”

    安然說着,就要起身。

    卻被姬清月一把抓住。

    “安然...”

    “不用了。”

    “帶我出去看看風景吧!”

    “夏天了...星空應該很美麗吧?”

    “我想去看看。你陪我去。”

    時間短暫,夢境很快就會消散的。

    可既然是給他的夢境...她想要給他一個美夢。

    “...”

    安然笑容凝滯了一瞬。

    旋即又恢復正常。

    “好的。”

    “我帶您去。”

    “北邊那座山峯之上,視野開闊,星空美景絕佳。”

    安然將師尊背在背上。

    除了門,沿着山間崎嶇小道緩緩前行。

    安然步子很穩。

    但是還是不免有些許顛簸。

    姬清月緊緊貼在他的背上。

    貪婪的攫取着他背上溫暖的氣息。

    道路不斷蔓延。

    兩人相互依偎,不斷前行,就好像這條路不會有盡頭一般。

    但是道路怎麼可能沒有盡頭呢?

    就像他們二人終究有離別之時。

    只是沒想到這麼短就到了。

    “到了。”

    “師尊就在這裏。”

    姬清月擡起頭,此地她也來過幾次。

    卻見山頂的一片草坪之上。

    芳草萋萋,落英繽紛。

    上有一輪清月灑下銀白的光芒。

    星漢宛若一條燦爛長河,綿延過整個天空。

    無盡星光在被月光裹挾着浸潤萬物。

    安然將姬清月放下。

    安然躺在草坪間。

    姬清月卻是依偎在他的懷中。

    說是過來看星空夜景。

    一雙晶瑩的眸子卻始終看着安然,挪不開目光。

    再看幾眼。

    再多看幾眼。

    ...

    爲什麼知道此刻,才發現怎麼看也看不夠?

    真的...真的好像好像永遠看着他...

    哀怨無聲息的從眼角流出。

    “師尊?”

    安然的呼喚將姬清月拉回現實。

    “嗯?”

    “您還記得我第一次約您出來玩的那次嗎?”

    安然問道。

    “記得。”

    “那時,你還送了我一根珠釵,還有一隻玉兔玩偶。”

    “那珠釵,現在依舊戴在我的頭上,只可惜玉兔玩偶在儲物戒指裏,拿不出來了。”

    姬清月話語輕柔,彷彿陷入回憶之中,眼角的不捨與哀怨卻越發凝結。

    “...”

    “嗯嗯,沒想到師尊還記得。”

    安然帶着溫和笑意。

    “關於我們的事情,每一件我都記得。”

    “我也不敢忘記。”

    “那次,我們二人也是如今日一般,坐在山頂的草坪上,看着星空,看着明月。”

    “當時,師尊真美...”

    “...”

    “原來你這個逆徒是那個時候就開始覬覦我了嗎?”

    “我不知道。”

    “我其實一直以來都用一種強烈的想要親近師尊的衝動。”

    “或許我愛上您,就是命運的必然,無所謂什麼時間。”

    “那你愛上我後悔嗎?”

    問這話的時候,姬清月聲音有些顫抖。

    她相信安然能夠明白這句問話的意思。

    我現在要死了,我甚至連和你做夫妻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個月,你就要當鰥夫了,你後悔愛上我嗎?

    “當然不後悔。”

    “安然永遠不會後悔愛上您。”

    安然抱緊了姬清月,很緊很緊,彷彿在害怕她會溜走一般。

    “我也永遠不會後悔的。”

    姬清月臉上的紅暈開始逐漸消散了。

    但是她依舊笑着。

    安然自然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喉頭一哽。

    “師尊...”

    “不要離開我好嗎?”

    “呵呵呵...”

    “時間這麼快就到了呀?”

    “我還以爲能夠將這個夢境編織得更長呢...”

    她說話越發費力起來。

    安然眼角已經垂下淚光。

    “師尊...”

    “好啦,莫哭...”

    “聽娘子我說...”

    姬清月緩緩伸出手,揩拭起安然眼角的眼淚,可是卻越揩越多。

    旋即她便放棄了。或者說無力再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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