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姐,有什麼事嗎?”

    許是聽見腳步聲,壯實大漢從櫃檯旁直起身子,看向阮軟,稍微詫異了一下。

    旋即又開口問道。

    “看小姐的樣子,是對我這店裏的鈴鐺感興趣?”

    阮軟神情恍惚,被大漢這麼一問,陡然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她的目光掃過大漢以及店內掛着的衆多鈴鐺。

    不知爲何,熟悉的話語脫口而出。

    “店家,我觀你在此開店,又是賣鈴鐺的,姑且勸你一句,生意不會太好的。”

    此話一出口,她都爲之一愣,她是真的不知爲何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好似在刻意復現過往的某些場景。

    那大漢見阮軟不回答自己的話,也不以爲忤,笑着開口解釋道。

    “這樣的道理我也知道,這樣的集市大多是些清苦百姓,不大會買我這鈴鐺。”

    “可也捱不過我娘子的祈求。”

    “所以趁着農活的間隙,過來把店子開着。”

    “客官有所不知,我娘子家祖上可是爲皇帝老兒做過鈴鐺的,這麼多年祖輩的手藝都捨不得丟。”

    “一直流傳到我娘子這輩來。”

    阮軟眸光漸起波瀾。

    “你這店子可是一間百年老店?”

    “百年前,你妻子家便在此開過店?”

    “...”

    “欸?小姐,你怎麼知道?”

    “我岳丈家正是百年前逃難到此的,當年便在此開了店,只不過百年來一直半死不活的,一家生計也全靠家中的幾畝薄田。”

    那大漢很是驚訝的看着這位年紀看起來並不大的小姐。

    阮軟神色恍然。

    這家店正是她和安然百年前來過的那家,卻未想到百年之後依舊存在。

    “這樣吧,給我拿...”

    “給我拿兩...一個鈴鐺。”

    “呃,小姐,到底是要一個還是兩個?”

    “一個!”

    “哦哦,好的,一共五十文。”

    大漢笑着點點頭,絲毫沒有因爲阮軟只買一個鈴鐺而生氣,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希冀將鈴鐺賣出去,能賣出去一個都是驚喜了。

    “給,這是五十文!”

    從阮軟身後追上來的阮齡趕着付了錢。

    阮軟從大漢手中接過鈴鐺。

    兩人遂轉身向外走去。

    那大漢看着他們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唉,近日年景不好,都快養活不了這一家老小了,這店還是不要開了,尋思着,等農忙過了,再去開墾幾畝田地來,辛苦些,總比餓死好呀。”

    “只怕娘子她不捨得呀,畢竟已經百年了...”

    阮軟並沒有在意身後的嘟囔聲,

    她只是將那鈴鐺舉在眼前。

    目光怔怔的看着。

    叮鈴鈴。

    一陣微風吹來。

    無比熟悉的悅耳鈴聲響起。

    百年過去,那家人的手藝並未丟下。

    那鈴聲好似一口撞鐘直直的撞入阮軟的腦海當中。

    她的眼前頓時浮現過往的景象。

    一鵝黃色衣裙的小娘子挽着一英俊小郎君。

    小娘子滿臉幸福依戀的笑意。

    小郎君一臉寵溺。

    兩人敘着閒話,他們亦步亦趨,伴隨着腳步。

    腰間的鈴鐺同時發出響聲。

    和諧得好似一幅畫,

    他們這麼走着走着,好似要走到天涯海角。

    緊接着,場景一轉。

    那是一處偏僻的小巷。

    那小娘子將那小郎君狠狠的抵在牆壁上,擁吻着,貪婪的攫取着那一抹甘甜和柔軟。

    她說。

    “然哥哥...其實阮軟喜歡你很久了...”

    “然哥哥...其實阮軟喜歡你很久了...”

    阮軟嘟囔一聲,下意識的複述出來。

    “然哥哥...其實阮軟喜歡你很久了...”

    這句話好似要往她腦海裏鑽,又好似是從她腦海裏鑽出來。

    “曾祖?”

    “曾祖?”

    “您剛剛說什麼?”

    跟在阮軟身後的阮齡見她忽然停住了腳步,心中疑惑,開口問道。

    “您可還有什麼吩咐?”

    阮軟回過神來,目光從那鈴鐺上挪開,眼前景象陡然消失。

    她回過頭,輕聲道了句。

    “無事,繼續走吧。”

    阮齡見到這位地位崇高的曾祖回過頭來的面容卻是一愣。

    “曾...曾祖...您臉上...”

    “您這是...”

    “什麼?”

    阮軟不解。

    “我臉上?”

    她伸手往臉上一摸。

    只感受到一點點冰涼。

    她頓時如遭雷擊。

    這是流淚了?

    怎麼可能?

    她自從覺醒了前八世的記憶之後,她哪裏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爲了一個百年前就死了的人而流淚?

    明明她的心中什麼情緒都沒有。

    她從來沒有爲過去的事情感到絲毫的惋惜。

    她早就不再對那個男人抱有絲毫的情感,宛若熟悉的陌生人。

    可爲什麼會流淚?

    阮軟只覺得自己身體裏、靈魂裏,一定隱藏着一隻幽靈。

    此次回到阮家集,這隻幽靈便出來作祟。

    自己那些下意識的舉動,下意識的回憶,下意識的流淚,都是它在控制着自己的身體。

    若非她能清晰的感應到自己的靈魂、身軀沒有半點問題,她真的會如此認爲。

    下一瞬。

    阮軟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她暗暗道。

    “一定是我的心境出現了問題。”

    越是修爲高絕的人心境越是穩固,越不容易出現問題。

    可若是在修爲低時就存在的問題,修爲越高就越難發現,越是嚴重。

    甚至會因爲修爲過高,而發生種種詭異的事情。

    阮軟認爲自己的情況應該就是如此。

    她隱隱有了預感。

    這次自己爲了斷掉自己與此世最後一抹因果,而回到阮家集。

    之後必然會出現大的變故。

    而這變故,一定與那個早就死去百年的人有關。

    那個隱藏極深的‘幽靈’也一定會不斷的冒出來,操控着自己。

    “或許這是天地冥冥間給予我超脫之前的最後一次考驗?”

    阮軟的臉色也逐漸迴轉,化歸平靜。

    情況不太樂觀。

    但是她並不懼怕。

    她要做的,就只是找出這個自己心境上遺留的漏洞,然後將它抹除。

    過往的數十萬年無數難關都被她破除,她對自己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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