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火光將原本昏暗的天空映襯成赤紅色。
火光、尖叫、叫罵、呼喝。
若是從天空俯視。
一條火焰長河朝着那偉岸的宮城撞擊而去。
自從建起從未經歷過戰火的城牆。
宛若一塊礁石。
將那長河阻擋在外。
可終究不是礁石能夠抵擋水流千萬年的沖刷。
未過一會。
城門洞開。
火焰長河穿過城牆。
直衝東邊而去。
偶爾也會有身着金甲的衛士企圖阻擋這股長河。
都化作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金甲衛士一鬨而散。
而火焰長河繼續向着東宮洶涌而去。
未幾。
有一道更加茁壯的巨焰沖天而起。
東宮燃燒起來。
同樣是火焰。
卻將那火焰長河阻擋在外。
亭臺樓閣之間。
明黃色的身影披頭散髮。
遙望城外。
“泠瓏...一定要活下去!!!”
“先生...吾悔不聽你言呀...”
他眼角流下熱淚。
從臉頰滴落。
轉瞬之間卻被那滔天巨炎帶來的滾滾熱量燒成虛無。
城外。
某座山頭。
一身乞丐裝扮的少女瞪大了烏黑髮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那從東宮升起的火焰。
豆大的淚珠滑落眼角。
“皇兄!!!”
“嗚嗚嗚...”
“皇兄!!!”
同樣一身破爛的俊俏男子此刻卻在她身後猛地拉了一下衣角。
“公主!”
“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
“快走吧!”
“不然您就走不了了!”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無事的!”
“可是您首先要活下來,才能再見到您的皇兄!”
“不!”
“小安子!你騙我!”
“你大膽!你竟然騙我!”
“如此大的火!定是那叛軍要燒死我皇兄呀!”
男子看了看山下不遠處瀰漫開來星星點點的火光。
情知那是追兵已到。
此刻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得罪了!殿下!”
他一把攬過少女纖細的腰肢,扛在肩膀上。
迅速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可少女卻是不依。
“混蛋!放肆!”
“狗奴才!快放開我!”
“誰給你的膽子!”
“我要去救皇兄!”
“嗚嗚嗚...我的皇兄對我最好了!”
“狗奴才,快放開我!”
她腿腳亂蹬着。
甚至不顧身份,一把咬住男子的肩膀。
卻又因爲這身逃亡路上隨手從死於兵禍的乞丐身上扒的破爛衣裳上的酸臭氣差點嘔吐出來。
“安然!!!”
“你怎麼敢的!我一定要殺了你!!!”
“你快放開我!我命令你!”
“抱歉!殿下!”
“太子殿下囑託我一定要照顧好您!”
“就算是您的命令,也恕我難以聽命!”
“還有!”
“公主殿下請您閉嘴!”
“莫要再引來追兵了!”
“否則,我就只要幫您噤聲了。”
這男子快步奔跑着,但或許是因爲長久的養尊處優,體力不支,此刻已經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可即使如此,他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許是見自己無論如何掙扎都沒有辦法讓這男子停下來。
少女改變了策略。
“安然...”
“小安子...你不是說皇兄曾救你一命嗎?”
“你就這麼忍心眼睜睜的看着皇兄被那羣叛軍圍困?”
“要是皇兄落到那個下賤東西手裏絕對落不了好的...”
“你真的就這麼狠心?”
“小安子...”
“別跑了!”
“我們!”
“我們兩個回去救皇兄好不好?”
“你不是最智計百出的嗎?”
“你一定有辦法救皇兄對不對?!!”
“我這個公主求求你了!”
“我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我今天求求你!救救皇兄吧...”
“公主殿下!”
“您不要這麼天真行不行?!!”
“我哪來來的這麼大的能力?我們兩個回去給人家墊刀的嗎?”
“誰說我們兩個人?”
“你可以去找人幫忙呀!”
“京營!對京營!”
“前些天,京營節度使家的小姐還來給我過生呢!我和她關係可好了!”
“你去京營!他們是父皇的心腹...這種亂臣賊子作亂,一定不能容忍的!”
“你快去京營求救!他們會去救皇兄的!”
“公主殿下!!!”
“你爲什麼會覺得京營會救人?”
“若是他們想救,怎麼會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半點動靜!”
“呼呼...”
男子喘着粗氣。
一雙滿布血絲的眸子死死盯着少女。
猙獰可怖。
少女從未見過自己這個從來都是溫和的貼身內侍這等表情。
一瞬間嚇得竟然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一瞬。
男子好似察覺到自己的表情似乎嚇到少女了。
微微收斂了些。
“公主殿下,我們現在身後還有追兵,就算是想回去,也會要麼被亂刀砍死,要麼受盡屈辱再死。”
“況且,京營靠不住!他們忠於聖上,不是忠於太子殿下,不是忠於你我!也是不忠於肅王!”
“那...那該怎麼辦?!!”
“嗚嗚嗚...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少女懵懂的眼神打在安然臉上,又開始啜泣起來。
“爲今之計,只有北上!”
“去尋國舅爺!鎮北候!”
“如今聖上雖然臥病在牀,久不視事,但餘威仍在!”
“肅王謀反,就算是擒住了太子殿下,若想名正言順的繼位,也要考慮聖上的想法。”
“未必會殺害太子殿下。”
“只要我們去尋鎮北候,讓他領軍南下!必能平定叛亂,將太子殿下救出來...”
“舅舅?!!”
“真的?!!”
“那個下賤東西真的不敢傷害我皇兄?”
“當然!殿下,我何時騙過您?”
“那快...快走!快去找舅舅...”
“那就請公主殿下稍安勿躁,莫要將追兵引來的。”
“嗯...”
兩人的交流頓時停了下來。
身邊黑暗和樹影向後流淌。
唯有兩道急促呼吸聲和腳踩在枯樹枝上的聲音在這漆黑的樹林當中響起。
好似過了許久許久。
姜泠瓏才輕聲問道。
“小安子...這是爲什麼呀?”
“那姜泠渚雖然和我和皇兄不是同胞所生,但終究也是兄弟姐妹呀...”
“我還記得小時候,這位兄長很喜歡我的...”
“怎麼如今卻發展到今天這幅模樣了...”
“因爲那個皇位真的真的無比誘人。”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它代表着執掌天下的權柄。”
“可以讓人捨棄骨肉親情,可以讓兄弟父子自相殘殺。”
“自古以來,但凡想要坐上那個位置,就先要捨棄不必要的情感...”
“這是代價...”
“皇帝,也不過是孤家寡人呀...”
安然輕聲迴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