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着布衣的老婦來到王混元身前,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
“萱萱,快從祖父懷裏下來。”
“他可是纔回來,一定很累了。”
“祖母來抱你吧。”
王混元看着自己的老妻,笑着搖搖頭。
“沒事,今日在內閣上值一整天,可把我想壞了,回來自然要多抱抱的。”
“是不是呀?我的乖孫女?”
“嘻嘻嘻...祖父真好。”
可愛的小丫頭趴在他懷裏笑着。
“你就慣着她吧。”
“好好的小丫頭你一回來就無法無天了。”
“快點。”
“晚飯已經做好了。”
“那點心喫過飯了再喫。”
老婦有些埋怨的看了王混元一眼。
王混元只是笑着,也不反駁。
三人向着屋內走去。
此刻桌上已經擺上了些菜餚。
三碟素菜,兩碟葷菜。
一壺小酒。
並不樸素,但是比起同樣階層的權貴差遠了。
到了餐桌前,小丫頭自然就從王混元懷中下來了,坐在他的身邊。
搖晃着小腦袋,兩隻小辮擺呀擺。
“祖父...”
“今日去私塾的時候,先生給我們講故事了。”
“嗯?你們先生還會給你們講故事?”
“對呀對呀。”
“講的還是祖父的故事呢。”
“哦?我的故事?”
“嗯嗯。”
“講的祖父智斗大權閹,保我大齊江山社稷的故事。”
王混元眼中閃過詫異。
眉頭挑起。
“哦,這樣啊。”
隨後便沉默了下來。
“嗯?祖父!”
“先生沒有講完故事。”
“您給我再從頭講一遍可好?”
“萱萱!”
“食不言寢不語。”
“不要纏着你祖父啦。”
眼見着自己夫君的臉色變化。
老婦終於出聲制止了。
小丫頭也聽話,讓不要鬧了就不鬧了。
喫完晚飯。
讓僕人帶走了小丫頭去照顧。
王混元又去書房處理了一些帶回來的公文。
一晃就忘了時間,倒是弄到挺晚。
直到老妻前來催促,他才如夢方醒。
“知道了,知道了,馬上就來歇息。你先回去吧。”
他笑着擺擺手,將公文收拾好。
才起身往臥室走去。
不過半路腳步卻一頓。
調轉了個方向。
一路來到自家孫女的廂房門前。
“呀,老爺。”
一老嬤嬤驚訝出聲。
“是李嬤嬤呀,我來看看萱萱,現在應該睡着了吧?”
“呃...”
李嬤嬤臉上閃過一抹遲疑。
“老爺,小姐還沒睡着呢...”
“嗯?這麼晚了,爲何還沒有睡?”
“罷了,少年人就是精力充沛。”
他卻不顯露出責備的樣子。
推開廂房門。
“萱萱?”
“怎麼還沒睡呀?”
此刻小丫頭正縮在被裏,瞪着一雙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呢。
見到自己祖父過來,頓時眼眸一亮。
“祖父!”
“我睡不着!”
“您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好啊,祖父給你講故事,不過聽完故事,你可就要乖乖睡覺哦。”
“嗯嗯,好耶。”
“你想聽什麼故事呀?”
“就祖父智鬥安大太監的故事!”
小丫頭看着自己的祖父,眼中閃着光彩,並不包含其他情緒,滿是對至親之人的崇拜。
“怎麼了?祖父不想說嗎?”
“不...”
“祖父說,不過祖父這個故事,可能和你在外面聽到的不一樣。”
他笑着道。
“這故事的開頭,還得從寧平三十七年,也就是十三年前說起。”
“當時還沒有你,祖父還在金陵...”
...
寧平元年,金陵,紫金書院。
往日的朗朗讀書聲此刻卻十分稀少。
三年之內天下大亂。
先是先皇病危,白韃叩關。
肅王藉機宮變,太子自焚。
鎮北候以爲太子報仇,討伐逆賊爲名起事。
新皇御駕親征,京營精銳,一夜盡數敗盡。
後來,鎮北邊軍入京。
鎮北候,野心勃勃,執掌朝政,又欲再立新皇。
又被誅殺。
邊軍大亂,好不容易纔彈壓下那些武夫。
這幾年,朝廷沒有半點功夫南顧。
未曾想,連年用兵,抽空了江南財賦。
百姓幾易子而食。
流民多地造反。
雖然也都平定下來。
可如今大齊早已國勢將頹如日薄西山。
這金陵最是繁華之地亦蕭條下來。
一條小溪沿着紫金山勢迂迴婉轉。
穿過古樸亭臺建築,一直流向山底。
山腰之間,小溪畔,有一小小涼亭。
一青衫中年獨坐其間。
茶香渺渺,騰騰熱氣散入空中,消逝於無。
“唉...”
王混元一口苦茶抿入口中。
看着遠處那座風雨飄搖中的金陵城,長長嘆了口氣。
無論時局如何,他都難以改變什麼。
多年前,他就因爲官場排擠,被貶謫西南。
而後憤然辭官,來到金陵紫金書院教書。
如今的他不過一平頭百姓,不問世事十餘年矣。
“山長!。”
一讀書人長衫打扮的青年忙不迭的從山下跑來。滿頭大汗。
王混元皺了皺眉頭。
“子珏,何事如此慌忙?”
“早就跟你說了好多遍,不管讀書也好,做事也好都要靜心,你這樣如何是個成事的樣子?”
“山長!”
“不是!”
“出大事了!”
“書院來一位貴人!”
“隨從錦衣衛好多人呢!”
“點名道姓,說是要見您!”
“嗯?”
“貴人?”
王混元挑起眉頭,詫異的看了一眼書院方向。
“來人可報了姓名?”
“哦哦...”
“對了,那位貴人給了名帖。”
青年人忙從懷中拿出一張名帖遞給王混元。
他接過,大概看了看。
臉色卻當即陰沉了下來。
名帖一丟。落到了地上。
“呵呵!”
“去!”
“告訴他,我病了。”
“不見客。”
“讓他請回吧!”
“哦?”
“晚輩可是千里迢迢從燕京專程趕過來只爲了能見您一面...”
“您好歹也體量一下晚輩的辛苦的呀。”
一道略微帶着尖細的聲音傳來。
王混元陡然擡頭。
卻見一身着鬥牛服腰間配繡春刀的青年站在不遠處。
身材挺拔,容貌俊美,卻偏偏面白無鬚。
臉上帶着溫和笑意。
見對方看過來。
青年恭敬的行了一禮。
“晚輩安然,安且吉,見過紫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