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混元冷冷的看了安然一眼。

    揮了揮手,身邊的青年識趣的退下。

    待安然走到亭子前,

    他才繼續開口道。

    語氣冷硬,沒有給半點面子。

    “怎麼?我都說得這麼明確了,安指揮使一定要強迫着我這平頭老百姓見你?”

    “怎會如此?”

    “晚輩這不是給了名帖的嗎?”

    “都說這紫金山風水秀麗,又有不少名勝古蹟。”

    “所以纔想着隨便走走,卻不想遇到了您在此飲茶。”

    “既然遇到了,打聲招呼才合禮數。”

    安然臉上笑意依舊溫和,微微彎下腰,將那沾了些許泥土的名帖撿起來,揣進兜裏。

    “呵呵。”

    “倒是牙尖嘴利。”

    “安然,你這般身份,這天下誰敢不見呀?”

    “要是不見,怕不是要被你砍了腦袋?!!”

    “呵呵,先生說笑了。”

    “這天下總是有法度的,我不過一倖進之徒,哪裏能說砍人腦袋就砍人腦袋。”

    “哦?是嗎?”

    “可是我怎麼聽說,你在燕京殺得人頭滾滾呀?”

    “但凡敢反對你的,有一個算一個,都被砍了頭?”

    王混元渾然不懼。眸光陰冷。

    他並非對天下事絲毫都不關心,也並未什麼都不知道,

    他在朝堂還有些故舊同年。

    也知道這幾年的大亂中都有眼前這青年的身影。

    甚至於已故太子能夠從一介庶出,成爲太子,也有對方的謀劃。

    前些日子,這個攪動風雲的閹豎執掌了京營,搖身一變又成了錦衣衛指揮使。

    新君都不立,就將長公主推出來攝政。

    引得衆多文臣紛紛上書反對言女子不得干政。

    卻被這閹豎殺得人頭滾滾。

    他可有不少故舊都倒在對方的刀下,怎麼可能有好態度?

    “先生,可莫要亂說。”

    “您說的是前幾月京中那些犯事的文官吧?”

    “晚輩承認自己排除異己,可是真正清廉正直的人,晚輩可一個都沒有動。”

    “呵呵。”

    “區區一介閹豎也敢擅權亂國。”

    “汝不知天下英傑之士呼?”

    王混元怒髮衝冠。

    一下賤的天子家奴,也敢染指前朝政事,大肆屠殺勤懇治國之臣子,不僅如此,還敢言什麼不動清廉正直之人。

    國有這種奸逆何愁不亡?!!

    “...”

    安然搖搖頭,沒有多言。

    許久。

    王混元怒氣漸漸消逝。

    冷靜了下來。

    “說吧。”

    “你來幹什麼?”

    “說完了趕快滾。”

    “這次過來是請您出山。”

    “入朝爲官!”

    “如今國家荒廢,黎民困苦。”

    “且朝中無能臣坐鎮。”

    “請您能夠出仕,救國於水火。”

    “這次,晚輩千里而來。”

    “亦帶來了長公主殿下的懿旨。”

    “授官文淵閣大學士,工部侍郎。”

    王混元陡然睜大了眸子。

    緊接着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安然呀安然...”

    “你看看在你的作爲下,朝廷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有半點法度嗎?有半點規矩嗎?!!”

    “文淵閣大學士!一介閣臣!”

    “工部侍郎,正三品大員!”

    “就這麼輕輕鬆鬆一封懿旨就給了我這個一介平頭百姓?”

    “有沒有經過庭推?”

    “這懿旨有沒有內閣票擬?”

    “哦...對了,懿旨又不是聖旨走什麼內閣呀...”

    “哈哈哈...”

    “就這?滿朝文武竟然一人都沒有反對?”

    “安然,你這麼大老遠的來請我,不會是你把朝中能得上說話的官員都殺完了吧?”

    “...”

    “先生。”

    “先生,不瞞您說。”

    “如今京中各司確實百廢待興。”

    “急需有威望的重臣主持局面。”

    “請您爲天下之重,出山救國救民。”

    “哈!好一個救國救民!”

    “我都可以想象如今朝廷已經亂成什麼樣子了!”

    “可與我何干?”

    “我不過一平頭百姓!書院教書的書生。”

    “我能做什麼?”

    “安然!”

    “回去吧。”

    “我沒那能耐。”

    “先生!!!”

    “您莫要妄自菲薄!”

    “您是江左大儒,門生故吏衆多。”

    “您入朝爲官,定能穩定局面!”

    “是啊!”

    “你就是打着這份主意的吧?”

    “可有你這等奸黨,這大齊還能好?!!”

    “我有門生故吏又能如何?”

    “只要你在一日,大齊就不會好!”

    “安然,你若還有半點忠心。”

    “又怎麼會不顧物議沸騰,在京中殺得人頭滾滾?!!”

    “你曉得京官到底死了多少嗎?!!”

    “我知道!”

    “一共殺了五百三十一人!上至尚書,下至典吏。”

    “但是!”

    “這些人難道就沒有殺的理由嗎?”

    “您知道我抄家一共所得多少財貨嗎?”

    “不論珍奇古玩!一共三千萬七百萬兩白銀!”

    乓!

    王混元手猛地一抖,不慎碰翻一壺茶水,掉落在地,滿地茶香。

    卻也顧不得那麼多。滿臉震驚的伸出手指。

    “多少銀兩?!!”

    “先生!”

    “您知道我大齊國力最強的時期一年的賦稅是多少嗎?!!”

    “兩千萬兩白銀,最多不過三千萬兩!”

    “您知道這些官員所貪錢財是從哪裏來的嗎?”

    “您又知道這三年,河南河北大旱,是個什麼光景嗎?”

    “您知道京畿地區的百姓是如何易子而食的嗎?”

    “那還是京畿!!!”

    “全天下最富庶,天子腳下的京畿!”

    “您又知道,我這次乘船沿京杭運河南下,沿途又是一副什麼光景嗎?”

    “現在您告訴我!”

    “這些人我該不該說殺?!!”

    “即使您嘲諷!”

    “我還是要告訴您!”

    “我先前所說的清廉正直之士我一個都沒殺!”

    “這清廉正直之士的標準是什麼。”

    “按照官職大小,七到六品家中來歷不明的財物不超過五千兩者。五到四品不超過一萬兩者,三到二品不超過三萬兩者,都算是清廉正直之士!”

    “就算是如此!我還是殺了五百三十一人!”

    “沒錯,我確實是打着排除異己的想法調查這些官員的!”

    “但是您說這些人,我到底該不該殺?!!”

    提到此事,安然眼眸泛着煞氣,直視着王混元。

    “先生...晚輩這也是沒有辦法。”

    “這些國之蛀蟲不殺,纔是真的國將亡矣!”

    “晚輩這一路走來。”

    “見民生困苦以至於活不下去。”

    “見各地貪官污吏橫行,將黎民百姓抽皮剝骨。”

    “然朝廷難有人擔當大任...”

    “請您救救那些百姓吧...”

    “您若是對我有意見。”

    “只要您肯出仕,任憑您發落...”

    安然眼眶泛紅,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