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收着，莫要露了白。”
“這集鎮上多是如你一般走投無路之人，若是知道你得了銀錢，說不得也會給你一悶棍呢。”
安然自然是守信的，瞭解完情況之後，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小孩。
小孩忙又噗通一聲跪下。
“多謝恩人！”
“多謝恩人！”
“我和我娘都感謝您！”
“若是日後能活下去，日日夜夜給您立牌供奉上香！”
“敢問兩位恩人尊姓大名？”
這小孩聲淚俱下，言語間滿是誠摯與感謝。
安然笑了笑。
“供奉上香就不必了。”
“還是活人呢，你也不怕給我們折壽。”
“...”
“啊...呃，恩人，我沒這個意思。”
“無妨，知道你沒這個意思。”
“既然事情已經了結，那我們就先走了。”
“你且仔細些，莫要將得了銀錢的事情給別人知道。”
“好...感謝恩人。”
“嗯，地上涼，起來吧，還有臉上的血也趕快擦擦。”
安然報以溫和一笑。
便要拉着姜泠瓏離開。
卻不想剛轉身就看到一大漢扛着一大粗麻袋走到木板房不遠處。
兩人又停下了腳步，不做聲看着。
“顧小豬？”
“顧小豬在嗎？”
“誰？”
“哦，申大叔。”
“有事嗎？”
顧彘從地上爬起來，已經藏好了銀兩，問道。
咚。
大漢一把將粗麻袋丟到顧彘面前。
神情頗爲麻木。
“喏，這是你娘讓我給你帶了糧食。”
“什麼？”
“糧食？”
“我娘從哪裏弄來的糧食？”
顧彘如遭雷擊，後反應過來之後，又匆忙打開麻袋。
內裏確實是白花花的糧食。
可他臉上卻沒有半點興奮，反而眼眶通紅，面容扭曲到了極點。
“大叔！”
“到底是哪裏來的糧食？！！”
“呃？你不知道？”
“我還以爲你娘和你說了呢。”
大叔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旋即又歸於麻木。
“自然是你娘把自己賣了。”
“這是人家給的三十糧食。”
“你娘答應分我兩斤。”
大叔舉了舉從懷中掏出的小布袋，內裏大概就是他口中所說的十斤糧食。
顧彘身子徹底僵住了。
而後宛若瘋了一般，衝進身後的小木屋裏邊。
沒有一會又從裏出來，
抓起地上那剩餘的九十斤糧食。
小小的身軀竟是健步如飛，向着外邊衝了出去。
“娘！”
“娘！！！”
安然與姜泠瓏對視了一眼。
安然眸光有些黯淡，畢竟經歷過相似的事情，也猜到了些什麼。
而姜泠瓏卻震驚莫名。
“大叔。”
“您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姜泠瓏聲音有些顫抖。
那大叔只是平靜的看了她一眼，好似早就習慣了這一切一般。
“什麼什麼意思？”
“把自己賣了就是賣了呀？”
“這娘倆活不下去了，娘只能賣了自己讓小的活下去唄。”
“那...賣到哪裏去了？”
大叔古怪的看了她滿身不算太華麗但是比此處居民好上百倍的衣物一眼。
“小姑娘，你一看就是官家小姐...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反正不似我等，不愁喫不愁穿。”
話語中麻木夾雜着痛恨，大叔轉身離開。
“安然...”
“我們去看看？”
安然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
“走吧。”
“沒什麼好看的。”
“安然！”
“我們去看看！”
“你一個姑娘家...”
“我想去看看！”
“好吧。”
“不過說好。”
“適時，我會把你帶走。”
兩人言語間，往顧彘離開的方向走去。
那裏是深入集鎮的方向。
集鎮也並不大，並未走許久。
兩人便再次見到了顧彘。
此刻他正跪在泥濘裏，嚎啕大哭，那白花花的糧食就放在他的身側，灑落一地。
沿着他的目光看去。
不遠處正是一家肉鋪。
案板之上懸掛着諸多手臂大腿。
姜泠瓏眼見着臉色蒼白如死人，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安然趕忙捂住她的臉。
“別看...”
“別看...”
安然聲音亦有些顫抖。
年幼時的往事重新清晰起來。
宛若一根根鋼針，無孔不入的直插心臟。
卻見那肉鋪前立着一彪形大漢，手持屠刀。
很是不悅的看着顧彘。
大喝道。
“你這小子還來此作甚？！！”
“難道是覺得給的糧食還不夠？！！”
“三十斤，太足夠啦！”
“這筆買賣我真是虧死了！”
“你那老孃，滿打滿算六七十斤。”
“滿身都骨頭、”
“肚裏還那麼多草根樹皮！”
“你還覺得不夠？！！”
“快快離去！”
“莫要在我門前鬧事！打攪老子做生意。”
“若非看你沒了老孃，可憐兮兮的，老子非要扣你十斤糧食不可！”
“嗚嗚嗚...”
“娘！！！”
“爲何這般命運弄人！！！”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
“你也就不用這般...”
“兒子我不會餓死的呀...”
“嗚嗚嗚...”
“才三十斤糧食...”
“我娘竟然只值三十斤？！！”
那少年依舊跪在泥地裏嚎啕大哭。
氣得那屠戶狠狠的踹了他一腳。
他卻也不反抗，趴在泥地裏。
豆大淚珠滴落塵泥，化作無形。
“喂！”
姜泠瓏僅僅聽着聲音，也是怒極。
一把掀開安然遮住她眸子的手。
惡狠狠的瞪着那屠戶。
不過餘光閃過那肉鋪之中的一條條...幾乎壓不住腹中反胃。
“你這惡人！”
“怎麼還打人？！！”
“還有！”
“你簡直是視朝廷法度爲無物！”
“不僅殺人還把人公開...”
“朝廷？”
“哈哈哈...”
“朝廷！”
“活都活不下去了，哪裏還管什麼朝廷？”
“若是朝廷有用，那哪裏會如今這副到處餓死人的光景？！！”
“若是朝廷有用，那前幾日怎麼會有韃子殺到這裏來？！！”
那屠戶露出寒意深深的潔白牙齒，貪婪了看了姜泠瓏一眼。
“哦！”
“原來是個涉世未深的官家小姐呀！”
“你卻不知道...”
“我這處最受歡迎的便是你這般細皮嫩肉的小丫頭...”
他舉了舉手中寒光閃閃的鋼刀。
卻是將姜泠瓏嚇退了半步，身子發抖，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