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若不能奪城!爾等都得死!”

    一韃子軍官模樣的人帶着一排士卒站在人羣之後,人人拿着寒光凜冽的彎刀,兇狠的注視着前方的人羣。

    若是仔細看,卻也能發現,站在前方的這羣人。

    並非白韃士兵。

    而是一羣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漢兒。

    與往年爆發天災,背井離鄉的難民卻是沒有什麼區別。

    這些人人人面黃肌瘦,拿着雜七雜八的武器,或是種地的鋤頭、竹竿削成的長矛,割麥子的鐮刀,或者乾脆就當赤手空拳。

    這是自古以來異族蠻夷攻城掠地的常有之事。

    他們總是會大肆擄虐敵方百姓,以爲開路先鋒,驅使着這些人填溝渠膏鋒鏑,用以消耗敵方物資和士氣。

    問誰見到要與這些與自己同族之人刀兵相向,不會心生憐憫,一旦這種情緒傳開,士氣便會崩潰。

    那時,也就是這些異族蠻夷大肆殺戮的時候。

    只聽見唰的一聲!

    隨後一聲慘叫。

    是那蠻夷軍官見着這羣人猶豫不前。

    直接揮舞鋒利的刀刃砍向某一青年的腦袋。

    撲通一聲。

    人頭落地。

    血泊瞬間濺起周邊人滿身。

    人羣中瞬間發出恐懼的嚎叫。

    開始自發的舉着雲梯向城牆涌去。

    那異族軍官見此哈哈大笑。

    對着身邊同伴教訓道。

    “看到了吧?”

    “這些懦弱的中原人就如同草原上的羊羣一般。”

    “必須要有獵犬時時刻刻盯着。”

    “稍有不聽話便要狠狠咬住他們的脖子。”

    “只有如此,他們才肯上前奔跑,一邊發出咩咩的驚恐叫聲。”

    “哈哈哈...百夫長說的對!”

    “我們這些人,就是大汗腳下的一隻只兇惡的獵狗!”

    “只要大汗一聲令下,我們便會死死的咬住獵物的脖子...”

    “無論這獵物是人還是牛羊!”

    “笑歸笑,可不要耽擱了那顏大人不止下來的任務!”

    “快去!在這羣中原豬狗之中挑選嗓門大的,讓他們對着城頭喊話!”

    ...

    “別放箭!”

    “別放箭!”

    “我們也是漢兒!”

    “不要殺我們!”

    “求求你們...不要殺我們...”

    “我的孩子還在身邊...”

    “我上有八十歲老母...”

    “城裏的官軍快快投降獻城吧!”

    “不然這邊的大汗可說了,若是一味堅守,城破之後大軍將會屠城的...”

    “城內百姓就就雞犬不留啦...”

    “大汗是仁慈之人...不願如此...還請你們不要逼大汗...”

    “放箭!”

    冷冽的聲音在城頭響起。

    有軍將毫不猶豫下令。

    士卒也絕不遲疑,紛紛彎弓搭箭。

    這些士卒乃是李篤麾下的老兵,跟着他抗擊白韃多年。

    脅迫民衆攻城的戲碼早就見過不下百十遍了。

    自然不可能心慈手軟。

    因爲他們知道,若是留了手,死的一定會是他們以及城中百姓。

    刷刷刷!

    如雨點一般的箭矢從城頭落下。

    城外溝渠空地之間如同蟻羣一般被裹挾的民衆像是割麥子似的倒下。

    不少人並未命中要害,鮮血淋漓的倒在地上哀嚎。

    可此時驚慌失措的人羣哪裏還顧得上那些傷者。

    直將他們踩成肉泥。

    “殺!”

    “殺!殺上城頭去!”

    又見這些民衆有所退縮。

    站在後邊的異族蠻夷紛紛拔刀亂砍。

    人羣再次上前。

    他們麻木着眸子,機械一般冒着箭雨向前衝去。

    有人中箭倒下。

    很快便被後來者超越。

    幸運些的順利跑到了城牆之下,

    站在了弓箭射擊的死角。

    還未來得及慶幸。

    卻要麼就是被當頭澆下的滾燙金汁淋了個通透,渾身皮肉潰爛,發出淒厲慘叫,滾入溝渠沒了生息、

    或是被成人懷抱大小巨石砸中頭顱。

    當場如同西瓜炸裂一般,鮮血濺射城牆。

    連聲慘叫也發不出來。

    有人極度幸運,躲過了金汁和滾石,順着雲梯爬上了城牆。

    還未來得及高興。

    一柄長矛便襲來,捅入喉頭。

    瞬間鮮血如注。

    只來得及發出嗬咯兩聲,便又跌落下去,摔成肉泥。

    這持矛的軍士明顯並未入伍多久,已然斬獲一枚人頭,側頭想要向自家伍長敘功。

    那伍長一臉怒容,正要訓斥這軍士。

    不知何處又有一飛矢襲來。

    正中軍士面門。

    臉上的笑容尚未凝固。

    便直挺挺的倒下

    城頭之上。

    這般場景比比皆是。

    鮮血與殺戮聲衝上雲霄。

    安然扶着牆垛。

    臉色蒼白如紙,眼眸也如沁血一般通紅。

    熬煮金汁所瀰漫的臭氣和鮮血散發出來的腥氣如入無人之境撞入他的肺腑。

    只引得他胃中一陣翻涌噁心。

    只能堪堪忍住不嘔吐出來。

    而他此刻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自己身體的異常反應上。

    他眸子死死盯着那兩軍交接處的血肉飛濺處。

    心中忍不住絞痛。

    現在的戰鬥連漢兒與異族的戰鬥都算不上。

    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官軍對被逼迫的民衆的一場屠殺。

    雖然理性告訴他,這麼做是必要,這是爲了保住全城人的性命。

    可是從內心情感上,他卻招架不住。

    這些發出慘叫,流淌出淋漓鮮血的人,曾經也是大齊治下,安居樂業的百姓。

    因爲一場戰爭,因爲這些野蠻人一般的蠻夷。

    他們卻不得不飲恨在攻打己方城池的路上。

    對異族蠻夷的仇恨以及強烈的想要拯救這些受難百姓的情緒奔涌向四肢百骸。

    而就在他呆呆站立之際。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轟隆隆巨響。

    緊接着就見到城下一支騎兵從城門處衝出城外。

    一銀甲小將一馬當先。

    “殺虜!”

    “殺虜!!!”

    一聲清亮高喝之後,是出城將士們一層層宛若海浪的呼喝。

    他們如同遇到礁石的潮水一般,繞過黑漆漆被脅迫的難民。

    直奔其背後的韃子督戰隊而去。

    “鄉親們!快入城!!!”

    “我們大齊官軍來攔着這羣韃子!”

    隨後在安然的驚愕當中,城頭上的將士們亦一齊向着城外被脅迫的難民們喊話。

    這些難民看到了生的希望,竟一齊向着城門涌去。

    “虎賁營!到城門接應百姓!其餘人嚴守城牆!”

    再一聲高喝在安然身旁響起。

    他側頭一看,卻也不知李篤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扶了他肩膀一把。

    “怎麼?”

    “很意外?我大齊官軍之職責可是守土保民。”

    李篤看着安然詫異的目光,微微一笑,他的白鬍子在腥風中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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