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梓楠心中卻也不由覺得諷刺。
這世間就是這樣明斷是非的人太少。
否則，姑父何至於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只可惜，這樣的人現在也是深陷囹圄，難以脫身。
“等等！”
“你剛剛說什麼？”
姜泠瓏此刻面對對自己的辱罵，卻並沒有生氣，
臉上的冷漠一掃而空。
“你剛剛說安然當年在城裏還有家眷？”
“你們放開他！讓他說！”
一衆衙役聽到她的話，只得放開捂住嘴的老者。
老者看了一眼，不遠處這個高門女子。
冷笑一聲。
這天下的烏鴉都是一般黑，越是這種貴胄想必就越深恨安公這樣的人吧？
“怎麼？”
“安公就不能有家眷？”
“難道就一定要是傳聞裏的。”
“剋死了父母。”
“衆叛親離，沒有一個人願意親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怎麼會知道他當時有親眷在城內？”
“你怎麼知道他秉公無私？”
“老夫當時亦是府衙掌管倉庫的小吏。”
“知道這些很難？”
“安公那時就有一位女眷被安排在總兵官官邸居住。”
“城內女子分配糧食不多，堪堪能夠活命。”
“安公心憂家中女眷，於是從倉庫中取糧，給那女眷。”
“並從自己的口糧中扣除取出的那部分。”
“後來，安公忙碌，於是便命我順道送去。”
“自然能夠打探到一些消息。”
“...”
姜泠瓏沉默了一瞬。
“所以那時，給那女眷的糧食。”
“都是從安然口糧里扣除的？”
“那他自己如何能夠喫飽？”
“就算是一個成年男人所能夠分配的糧食也是寥寥無幾吧？”
這老者詫異的看了姜泠瓏一眼，卻也不知對方爲何對當年情況如此清楚。
“自然是餓着唄！”
“當時我等下吏得知這種情況，於是從自己的口糧中勻出一些給他，被他發現之後，給拒絕了。”
“爾等是不知，安公當時餓的臉都發綠了，所幸沒過多長時間白韃打敗，繳獲了不少糧食，否則...他怕是會活活餓死...”
“所以我才說安公大公無私！”
“這等關愛親眷，又不願剋扣百姓一粒糧食的人怎麼可能是奸佞？”
“行了！不必問那麼多了！”
“你這樣的貴胄整日錦衣玉食，怎麼可能會與我這等小民感同身受？”
“要殺要剮隨便！”
“老夫孤寡一個，可不怕什麼誅九族！”
“...”
那羣圍在一旁的衙役們此刻也不敢做主，齊刷刷的看着姜泠瓏。
姜泠瓏卻不理會他們。
眼眸低垂。
模糊的回憶重新清晰。
她對當年在宣府那段時光，爲數不多的印象，除了戰爭，就是飢餓。
很餓很餓。
餓到頭腦發昏，躺在牀上一動也不願意動。
她想起那時，安然從外邊給她帶了一些糧食，還有幾個冬棗、橘子。
那之後，也不斷的有人送來糧食，她也勉強能夠喫飽了。
可她本以爲那些糧食是安然通過權力弄來的，畢竟他當時掌管着整個宣府所有的糧食分配。
他餓着肚子，一點點省出來的？
在十多年之後的今天。
真相竟然會顯露在自己眼前？
這要讓她如何反應？
她只會覺得安然這人太過愚蠢！
上位者管理萬民，可謂是勞苦功高，不過是一點點糧食都不能取用了？
但是，她也暗暗覺得這麼想是不對的。
再怎麼說，那也是爲了自己。
安然如此舉動蘊藏着對自己的深沉的愛意...
“貴人...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理？”
“此人罪大惡極，按照上官的要求，吾等要將其押解回府衙...”
“若是您不滿，當街便可以處決了...”
一衙役忽然上前恭敬道。
錦衣衛有監察萬民之職責，若遇不敬朝廷不敬聖上之人，亦可當場處決，更不用說這位以錦衣衛千戶爲護衛的貴人。
“放了吧...赦他無罪...”
“啊？貴人...他...這...”
姜泠瓏臉色肉眼看見的灰暗下來，並未再理會那衙役，轉身離去。
剛剛亮出錦衣衛千戶令牌那護衛，上前喝道。
“沒聽到嗎？趕快放人！”
“如果你們上官問起來，就讓他去找李笠李總督！屆時自然就明白了！”
此話一出，這些衙役也只得將老者鐐銬解開。
正當老者還一臉詫異與疑惑之際。
便見到一身着華麗衣裙的年輕女子走到他面前。
新聞一笑。
“老人家。”
“這時間如您這般記着他的好，有良心的人可不多了。”
“比某些高高在上，受了莫大恩惠反而背後一刀的賤人好多了。”
緊接着，老者只覺得手頭一沉，低頭一看，赫然是一塊小金元寶。
當下便又是一驚，再擡頭，卻見那女子已經轉身離去。
耳邊隱隱傳來輕語。
“有良心的人應該得到的獎賞...”
這老者摸了摸頭。
當街將這天下，以及坐擁天下的皇帝給罵了一遍，結果不但沒有懲罰，還得了獎勵？
可是他要這金元寶何用？
“呵！”
老人笑着搖了搖頭，撿起一旁掉落在地的牌位。
他決定了。
就算經歷了這麼一遭。
等回去了，依舊供着這牌位。
不僅供着，還要大供特供，擺明車馬的供！
這不是得了金元寶嗎？
一會，他就要去買上好的貢品，家裏那小廟也該擴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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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的客棧客房內。
姜泠瓏坐在桌邊。
神思不屬，昔日透亮的眸子此刻也黯淡下來。
今日得知之事。
雖然事情並不大，只是當年的一件隱祕小事。
卻很是意外的觸動了她的心緒。
當年在宣府城，安然因爲忙碌，其實兩人相處的時光其實遠不如之前的朝夕相伴。
可是現在就是那些短暫的相處瞬間，此刻卻如同水墨畫一般，一張張的浮現在她的腦海當中。
他的溫柔，他的深情，他的熱愛，他的憐惜。
都如同洪水一般涌入腦海。
姜泠瓏抿了抿嘴。
“原來這個時候...他還是很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