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王閣老。”

    姜泠瓏正端坐御座之上,神情愣愣。

    並未注意到王混元何時進來了。

    “陛下,新年安康呀。”

    “王閣老,亦安康...”

    “卻也不知王閣老入宮何事?”

    “今日才初六,往年這個時候,您該還在家裏陪孫女纔是。”

    姜泠瓏神情溫和了幾分。

    距離上次大朝會過去月餘。

    這期間算是整個大齊又往前過了一年。

    及至今日,新年喜氣洋洋的氣氛還未消散。

    百官也並非前往府衙上直。

    當然,這樣的新年與她無關。

    她好多年新年都是一個人在冷清的宮裏過的,其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今年宮裏雖然又多了姜梓楠這位主子,可是自從上次立儲之事之後,這小侄女便不肯見她了。

    正經嘉瑜宮不住,偏偏要跑到宮裏偏僻角落去。

    她亦拿這小侄女沒法子。

    “見過陛下之後自然要回去陪小孫女。”

    “去年下值時,尚有些事情未處理完。”

    “特趁着今日過來請陛下定奪。”

    “還望沒有打攪陛下新年喜慶氣氛。”

    王混元眉眼含笑,過年還要工作,太慘了。

    “自然不會。”

    “您請說吧。”

    “只是些許小事。”

    “前些日子有人提議,欲在今年上元節,連開放三日宵禁,讓城內百姓在宮門前御街上自行組織廟會、花燈。”

    “陛下可親登宮門樓,與民同樂。”

    “陛下,原本國朝每年上元節就有這一慣例,只是這一停就是十多年。”

    “這等與民同樂的好事,也該重新開放纔是。”

    “百姓們也想要見一見他們的皇帝陛下。”

    “...”

    “就這事?”

    “就這事。”

    “呵呵...有勞閣老費心了,那就依您的意思吧。”

    姜泠瓏並不在意這點小事。

    “那屆時陛下會去觀禮嗎?”

    “看情況吧。”

    “...”

    “呃...陛下,其實老臣還有一些私事想要問問陛下。”

    “自無不可,朕可知一直將閣老當成家中長輩來着。”

    “父皇仙逝得早,身邊也就您和藹可親,又可靠...”

    “那既是如此,老臣便問了,陛下可莫要怪罪。”

    “陛下真的不準備立皇夫了嗎?”

    姜泠瓏爲此一愣。

    旋即搖搖頭。

    “當然。”

    “心氣兒高了,敢問這天下還有誰能配得上朕?”

    “哈哈哈,自然是如此,可是歷任皇帝的地位都是崇高無比,他們的皇后妃子真論起來,也配不上他們。”

    “可是不還是每任皇帝都有皇后妃子嗎?”

    “陛下,既然已經立下嘉瑜公主爲儲君,這可要不得呀。”

    “若是她亦學您,天下人都配不上她,豈不是她也會沒有子嗣?”

    “屆時她可沒有侄女來充當儲君之位,臨終了,立儲宗室可是會出亂子的。”

    “再者。”

    “既然陛下拿老臣當長輩,老臣也斗膽說句僭越的。”

    “這麼些年,陛下都是一個人。”

    “就算是過年也是孤零零的。”

    “身邊當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服侍着...”

    “...”

    姜泠瓏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幾分。

    點了點頭。

    “知道了,閣老。”

    “朕會考慮的。”

    “您若是沒事的話,也就可以回去了。”

    “朕備了些新年禮物,待會會有女官給您送去,代朕向王妹妹問好。”

    王混元看着姜泠瓏寡淡的臉,不由得嘆了口氣。

    不過只是一瞬,又重新帶上笑意,彎下腰拜了拜。

    “多謝陛下!老臣告退。”

    說罷轉身離去。

    殿外寒風凜冽,所幸沒有下雪。

    老人倒也不擔心滑倒,但也走的很慢。

    面上逐漸浮現一抹擔憂。

    正如皇帝所說,她將他這個老頭子當做長輩,他又何嘗不把她當成晚輩呢?

    畢竟他也是一點點看着姜泠瓏從一個青蔥少女變爲統領極盛國都的帝王。

    近些年,他忙於國事的同時,也愈發關注着晚輩的心中所想。

    他總覺得她心中的孤苦的。

    一年四季,身邊都是冷冷清清,沒有任何人能夠親近她,也不願親近任何人。

    這丫頭原本就是錦衣玉食的公主,幼年喪母,一年之內親兄一家、父皇幾乎全部仙逝,太苦太苦了。

    作爲長輩,他是不願見到如此的。

    這纔有了上次支持姜泠瓏出宮遊歷,和這才入宮相勸。

    但是好似不太起作用。

    說是考慮考慮,不過是搪塞之語罷了。

    說起來這丫頭是何時變成這般模樣的,大概也就是且吉去的時候吧。

    唉,若是他還在的話,陛下斷不會如今日這般吧?當年又是何必呢?

    一個太過決絕,一個又被矇蔽得太深,昏了頭,做出那等事。

    這麼多年來,無法接受,一直自欺欺人。

    不願立皇夫爲何?

    他老爺子活了這麼多年自然是慧眼如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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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閣老離去之後。

    殿內又復冷清下來。

    只剩下呼呼的寒風吹拂窗櫺的聲響。

    姜泠瓏並未再低下頭批閱摺子。

    反而是丟了筆。

    愣愣的坐在原地。

    左右不過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事早就過年之前處理完了。

    王閣老來了這一趟,忽然就讓她覺得很累。

    像是忽然察覺背上背了很久一塊巨石,直要把她壓趴一般。

    姜泠瓏揉了揉太陽穴。

    她其實明白王閣老的意思,無論是上元節廟會還是複議立皇夫之事,都是出自長輩的好心。

    他覺得自己過於孤獨了。

    可是自己真的孤獨嗎?

    是啊...真的孤獨,不然這背上如負千斤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不然原本兢兢業業的她忽然不顧國事也要出宮遊歷一番是爲了什麼?

    這一點,她騙不了別人,如今連自己也騙不了了。

    可是真就如了閣老的好心,去娶個皇夫回來,就可以緩解自己的孤獨?

    不!

    她並不認同。

    腦海中驀然閃過一道柔和的面容。

    她再不願承認也要承認,有些人就在那麼驚豔,就算恨意盈盈,也能比過這世間所有人。

    “唉...”

    姜泠瓏嘆息一口氣,眼眶卻紅了。

    這一瞬間,她忽然認爲此男人太過惡毒了,

    初時,給予了她無盡的愛與呵護,後來又無情的將她徹底拋棄。

    恨也好,愛也好,她都無法忘得徹底,十年後的今天,一直如同一個惡靈一般陰魂不散的活在自己心中。

    就算是死了,也變相的囚禁了自己一生。

    着實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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