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瀾輕聲問道。
“...”
姜泠瓏沒有迴應這句,擦了擦溼潤的眼角。
環顧了四周。
過了一會才幽幽問道。
“幾時了?”
“陛下,已經申時三刻了。”
姜泠瓏皺了皺眉頭。
“不是讓你未時喚醒朕嗎?”
“陛下近日夜夜難眠,白日還要處理公務。”
“奴婢剛剛見陛下睡的香甜,遂未喚醒您。”
“陛下還請恕罪...”
凌瀾跪伏下來。
“下不爲例吧。”
姜泠瓏還是有些愣愣。
自是上次徹底從天書那裏明白往昔的真相之後。
第二日她便帶着隨從們回到了京城。
原是心中不寧,又尋不到原因,出門遊玩,順便看看各地民生的。
然尋到了原因,也見到了民生,自然也沒有在外逗留的必要了。
而且,她還有更加需要做的事情。
回來之後的兩個月。
她艱難的做了一系列事情。
“姜泠瓏,怎睡到此時?”
“若心中不願,不做便是,不必勉強的。”
帶着濃烈嘲諷意味的話語在大殿中響起。
凌瀾一聽便不敢出聲了,對着來人拱拱手,撤出了大殿。
來人正是姜梓楠,滿臉嘲諷意味,冷冷看着尚在御榻上穿着清涼中衣的姜泠瓏。
“你呀...做那麼多,是有什麼陰謀?假模假樣真是虛僞。”
姜泠瓏平靜的瞥了小侄女一眼後露出苦澀笑容。
“並非假模假樣。”
“我實是真心悔過。”
“哦?需要你悔過?”
“你現在悔過有何作用?”
“能做一點是一點。”
“呵...”
“十多年了,爲何以前不後悔,現在才後悔?”
“早幹嘛去了?”
“現在你後悔愧疚給誰看?你該悔過的人早就看不見了。”
“還是說,不過是爲了心安,才做這些的?”
“大可不必。”
“就算是姑父見了,也只覺得噁心。”
姜梓楠言辭鋒利。
姜泠瓏面上苦笑之意更甚。
“我承認...我確實是爲了讓我心安,但是我心中對安然的愧疚也是真的...”
“我知錯了...是我昏了頭了...我想要彌補一些事情。”
“我也知道,安然若是看到,會排斥我這個罪魁禍首來做這些事情。”
“所以我將一些事情交給你來做嗎?”
“哈哈...真是打得好算盤。”
“只要把事情推給我,在朝堂上遭遇羣臣斥責反對的就是我這個新任儲君了吧?”
“事情做成了,你心安了。”
“到時候,把我這個被羣臣厭棄的儲君一廢,另立新君,你還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嘖嘖...不愧是浸淫朝堂十多年鬥倒無數大員的女帝呀...心思真噁心。”
“也就我在乎姑父,否則誰會做這種喫力不討好的事情?”
“拿去!”
“安然列傳第四稿!”
姜梓楠臉色很不好,將一沓稿子丟到姜泠瓏案上。
怪不得她心中煩躁。
姜泠瓏這賤女人回來之後,爲了消除心中對姑父的愧疚。
以繼任儲君爲條件,授予了她三項權柄。
一是全權負責爲姑父平反事宜,全力在民間宣揚他的功績,將他的牌位擡進太廟。
二是全權負責修改大齊官方史書《國史·奸佞列傳》中關於姑父的內容,將過往的奸佞形象修改爲正面忠貞形象。
這樣的條件,姜梓楠沒有拒絕的理由。
可偏偏就是很簡單的兩件事,做起來卻困難重重。
原因自然是朝中大臣的強烈反對。
安然是忠是奸,朝中早有定論,而且事情早就過去十多年了。
當年那些事情早就成了人們心中的共識。
再者,昔日經歷過安然時代,還能夠倖存下來,尚在朝中的,大多都升任重臣。
那樣一個讓人恐懼的時代,他們可不想再經歷一遍。
姜梓楠雖然年輕,也還是頗有手段,可卻也經歷了兩個月才堪堪完成了任務。
心中自然也有了怨念。
並非是對給姑父平反這件事本身,而是姜泠瓏的險惡用心。
“...”
姜泠瓏沉默了一瞬。
點點頭。
“此事確實是我考慮不周...我的錯...”
她拿起案上那疊稿子仔細看了看。
許久之後搖搖頭。
“還是不行。”
“雖也還原了部分事實,但也把他描寫的太過冷酷無情,心狠手辣了。”
“他還是很溫柔的一個人。”
姜梓楠冷笑。
“好賴話都讓你說了?”
“當日也是你覺得覺得他冷酷心狠,今日又覺得他溫柔了?”
“那奸佞列傳,言辭何其不堪?恨不得將天下最惡毒的言語用在姑父身上。”
“今日這稿子也算是中肯,你又恨不得將最光偉正的評價用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有病?”
“差不多得了,姑父不需要你這般誇他。”
“不需要你把別的不屬於他的事蹟和榮耀安在他身上。”
“他當年所做之事未必沒有錯,他要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蹟爲後來者提供借鑑。”
“而不是淪爲你消除心中愧疚的工具!”
“...”
姜泠瓏愣了愣。
過了許久。
才悶悶道。
“好吧...就如你所言吧。”
“以此稿併入國史,先前奸佞列傳的內容一併刪除。”
“想我跟了他這麼多年,竟還沒有你懂他...”
“自是你從來沒有用心瞭解過他,站在他的角度考慮。”
“所以你的愛,會輕易被外物擊潰。”
“或者說...你這樣一個人,對愛的理解太過膚淺了。”
“你不配得到姑父的愛...”
姜梓楠說出此番令姜泠瓏沉思良久的言論之後,也不行禮轉身離去。
她也是實實在在見到過姑父與姜泠瓏關係甜蜜的那幾年的。
你說姜泠瓏愛姑父嗎?她覺得肯定是愛的。
但是這愛是很自私,很狹隘的。
後來的背叛,更是讓她覺得姜泠瓏的愛噁心。
以至於,如今,姜泠瓏這賤女人雖然有了些許悔改的跡象。
她也能夠爲姑父感到些許快意。
但更多的還是不忿與噁心。
遲到的深情比草都賤。
現在才知道後悔,才知道要彌補,但是早幹嘛去了?
人在的時候,何等惡毒,人死了之後,又知道珍惜了?
真真噁心透了。
姜梓楠心中想着。
腳步不停。
不料,原先故意避開她與姜泠瓏談話的凌瀾卻並未等候在大殿外。
而是遠遠帶着一人,從遠處向着這條往金鳳殿的必經之路上走來。
走到近前。
“殿下...”
這等姜泠瓏的走狗,姜梓楠不予理會。
眸光無意間掃到了凌瀾身後帶着進宮的那道人影。
卻是一身着道袍,面容普普通通的女子。
神情微愣。竟覺得有些面熟。
“咦?道長...竟是你?”
“見過殿下。”
那女道長行了一道禮。
“姜泠瓏召見你?”
“呵...道長等會見了她,不必理會她的話。”
“這人快魔怔了。”
“竟幻想着死人復活...”
姜梓楠面露嘲諷提醒道。
她倒是知道的,這兩個月以來。
姜泠瓏心中起了妄念,幻想着能夠藉助仙神,將姑父復活,因此在民間尋了不少負有聖明的和尚道士。
有的是騙子,有的也是有能爲的。
但是怎麼可能?
人盡皆知,死人焉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