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的?”missy貼着她的耳朵完成自我介紹後,用輕快到令人不安的語氣追問道,“關於我和博士。”

    “爲什麼我要告訴——”青枝臉色一白,指關節在碾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細響,她只在劇痛中堅持了一瞬,就從善如流地輕聲答道,“不止是你認識他,但重要的是,他認識你。”

    “博士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但他也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弱點,他無意識地信任他認識的人。對於博士想要相信的人,他的腦子轉得可慢了——”青枝說到這裏時,無意識地露出了一點狡黠的笑容。

    “我第一次來就能看出不對的花園,他無功而返,拜託——”青枝忍痛一根一根試圖從missy的鞋跟下抽出紅腫的手指,疼痛給了她一種殘忍的快意,她抽着氣道,“他一定,非常認識你。”

    “聽起來你非常瞭解他啊。”missy笑嘻嘻地吹了吹指尖,語氣戲謔又冷淡。青枝的掙扎只換來了更用力的碾壓。青枝咬牙,擡眼望向對方如同湖水般的淡綠色眼睛。

    她的眼中暗光閃爍又滿含輕蔑,彷彿有無數個惡毒而有趣的主意正從她的腦子裏快速閃過。青枝頸後寒意凜然,一種巨大的危機感緊緊纏繞而上——她只在博士眼裏看到過如此磅礴的痛苦和瘋狂。

    她知道這種眼神,目空一切,喜怒無常,行事絕不計後果。青枝清晰地意識到,如果對方想要殺她,她絕無生還的可能。而不幸的是,此時對方的眼中,完全是被激怒的殺意。

    “想讓我放過你嗎?”女人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把弄着手腕上一個小巧的機械裝置,嬌聲道,“說點好聽的,小綠。”

    她用博士的說法稱呼她時,語氣透露出強烈的逗弄意味。青枝半跪在她身前,這個姿態、被踩住的手指,都讓她有種強烈的被掌控感。而對方開口時,青枝感受到純粹的、巨大的,被生態鏈上一級的捕食者鎖定的恐懼。

    某一個瞬間,她意識到自己真的在分析說什麼可能增加自己的存活概率。青枝一陣噁心,隨即燃起的則是狂烈的、熊熊燃燒的憤怒。

    “放開她。”博士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打破了她們之間的對峙,“我說,放開她!否則我會把這個莊園和你一起炸上天,我發誓——”

    “骨骼,聲波激發鈣質氧化,和潮溼的土地發生反應放熱爆燃——嘭!簡單的化學反應,你在這裏埋了多少具屍體?”暴怒之下,博士語速飛快,“一萬?兩萬?你在這裏佈置了多久,我就擁有多充足的能源,足夠把你的小小實驗成果夷爲平地。”

    “如果真的如她所言,你知道我。”博士的音速起子直指向地面,“你恐怕以爲我不會這麼做,但說真的,今天不是個好時間,我非常、非常生氣,所以我只說一遍——”

    “放、開、她!”博士一字一頓,暴喝道。

    博士茶棕色的短髮在晚風中狂舞,落日餘暉照在他的臉側,而音速起子銳利的綠光在他的臉上映照出意味難明的暗影。一半光明,一半黑暗。那個瞬間,無盡的血色玫瑰中,他既像仰世而來的神祇,又像地獄索命的惡鬼。

    “認真的?deardoctor?”名爲missy的女子顯得頗爲震驚,她沉默片刻,隨即便捂着肚子誇張地笑了起來,“你竟然,這個時候的你竟然……真是太有趣了。你有這麼喜歡這隻會咬人的小狗嗎?哦,我開始擔心我選錯了玩具。”

    博士沒等她說完,便毫無猶豫地按下音速起子,咫尺之隔的莊園在巨響中轟然倒塌。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地跨越了所有煙塵和巨響:“我不會說第二遍。”

    “好吧!”女人不情不願地鬆開了腳,癡望着博士,用一種小姑娘般纏綿悱惻的語氣說道,“但這不是因爲我受到威脅,博士,你要知道——”

    青枝餘光瞥見博士向她跑來,但她沒有理會,留給她的時間非常、非常有限,她需要絕對的集中。

    在胖女人擡腳的瞬間,青枝毫不猶豫地用血跡斑斑的指尖反手死死扣住了女人的腳腕,在劇痛之下,她擡起右手猛然使力,極爲熟練地卸掉了女人的踝關節。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青枝本能地翻身躲閃,寒光擦着她的頭皮而過,女人手持的器械在她身側炸出一個大坑。青枝毫不猶豫地飛身後退,在重心失衡的一瞬跌入了博士的懷抱。

    盛怒之下,血液的奔流依然在她耳邊隆隆作響,急劇分泌的腎上腺素還在她體內發揮着作用,青枝毫不猶豫地奪過博士手中的音速起子,對準女人的腳下按下了啓動鍵。

    意料之外的,毫無反應。

    missy在一瞬的驚愕之後,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狂笑:“噢,博士,我的博士!你這個愚蠢的老傻瓜,你從來沒想把這片莊園炸飛,是不是?這就是爲什麼你註定輸給我,這就是爲什麼你永遠輸給我。”

    女人拖着受傷的腳腕,一瘸一拐地向莊園的方向靠攏,在空中憑空一撈,按住了什麼東西猛然捏碎。隨着她的動作,周圍的畫面一陣閃動,轟然倒塌的莊園竟回到了原位。

    “只有幾個充門面的傭人——你就是不肯傷人,是不是?你的小狗都比你要狠心。”女人抖着手掌上的殘渣,笑嘻嘻道:“感知屏蔽器,對你來說有點小兒科了。把屍體變成炸彈?是個進步,不過我覺得活人更好一些。”

    “你是誰?”博士急促地喘息着,開口道,“你到底是誰?你什麼時候去過伽裏弗雷?”

    青枝靠在博士身上,能感受到身後他胸腔內憤怒的喘息,磅礴而有力的心跳。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安全的,博士會保證她的安全。

    她應該算了,沒有意義,博士不會喜歡。青枝遲鈍地想道。她意識到自己依然用發抖的,關節變形的手指死死握着那把音速起子——她應該把它還給博士。青枝低頭,看見白色手柄上沾着自己帶血的指紋。

    “嘭——”

    女人剛要作答,身側猛地一聲炸響,飛濺的骨骼碎片和泥土裹挾着玫瑰,炸起一片驚人的煙塵。

    青枝終於發出了一聲快意的冷笑。

    “雙旋波能量,高頻脈衝催化,稍作修改的52號模式。也沒那麼難,是不是?”青枝手上動作絲毫不停,“雖然在定位上做不到博士的精準度,照搬模式頻率做不到集體激發,但怎麼說呢,也挺有意思的。”

    煙塵接連炸起,玫瑰原野被青枝炸出一個個或大或小歪歪扭扭的深坑。missy顯得左支右拙,拖着脫臼的腳腕在煙塵中躲閃。

    “我們人類有個遊戲叫打地鼠,我覺得和現在的情形挺像的。是不是?”青枝繼續激怒着對方,“說回正事吧,博士說,蠟燭牧場種子的形狀由一顆心來給予定義。”

    “讓我來重複一下博士剛剛問過一位流鶯的問題——你愛着誰?”青枝極盡嘲諷地挑着對方的痛處挑釁,“誰讓你念念難忘,佔據了你人生的全部意義,誰對你不屑一顧,讓你苦苦追尋?我的這些問題,是不是比你是誰要有趣很多?”

    “夠了!”博士握住青枝攥着音速起子的手,出聲制止道。青枝扭頭看向他,拳頭依然攥得死死的。她一言不發地望着博士,那雙眼睛燃燒着驚人的怒火。

    博士慢慢鬆開青枝的手,低聲解釋道:“花粉。粉塵會擴散更遠的距離,她希望你這麼做。”

    “嗤——”missy慢慢褪下驚恐的表情,從容不迫地打了個響指,“博士,這樣就沒意思了。爲什麼要戳穿?你看她玩得多開心啊,我還想多看一會呢。”女人動了動腳腕,在細微的關節活動聲中慢慢站直了身子。

    “博士,我親愛的博士,我多想和你好好玩一會兒,但不是現在,還不是現在。”missy信手拔起一朵玫瑰,玩弄着它柔軟的花瓣,“我有個很棒的計劃,這些人還不夠多,這個寵物也不夠重要。”

    “不過我還是給你的小狗留下了一個小驚喜——喔,不過她可能已經想到了。總之,我很期待。”missy把那支玫瑰舉過頭頂,頗爲戲劇性地抖了抖花杆,就彷彿那是什麼仙女教母的魔杖一般。隨着她的動作,絢麗的紅色煙塵從花瓣間流瀉而下。

    她整個肥胖的身子在煙塵中炸開,崩射出無數的亮晶晶的彩條和碎屑,在空中組成了一個閃亮的字符——“seeyoulater,doctor”

    “不!”博士一聲怒吼,拽過青枝手中的音速起子,衝進了煙塵之中上下掃描,“你到底是誰?爲什麼你會有時間領主保存的標本?你什麼時候去過伽裏弗雷!回答我!”

    玫瑰的原野在夜色中寂然無聲。

    “她走了。”博士低頭看着音速起子的讀數,慍怒地踹了一腳玫瑰花叢,“時空調製器,反音速追查,她可能在宇宙中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時空。”

    “博士,我認爲,我們有更緊要的問題。”青枝望着無數朵玫瑰在夜色中升騰起閃亮的、花粉樣的種子,顫聲說道。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