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這句話實在是太招仇恨了,非但驚醒了沉浸在美夢裏的捕夢者,待它看清說話之人的面貌後,更是氣打不過一處來。
它還記得就是這個小子,出言侮辱它的神聖審判,沒想到現在還死性不改,又來侮辱它!
雖然已經決定放棄這塊本該是它的界域,避開蘇爾特爾。
但是走之前,它也不能一點收穫都沒有!
“以神的名義,審判!”
捕夢者眼珠骨碌碌一轉,只見空中一道黑影拂過,那隻體型碩大的人頭蜘蛛,“嗖”地一下就飛躍到了連司煜的面前。
看着眼前這具血肉豐富又脆弱易食的人類軀體,人頭貪婪的張大嘴,滲透着毒液的口水從嘴角稀里嘩啦的流了下來,把地上生長着的一片花草灌木毒得當場枯萎死去。
擡起一條蜘蛛腿,就要向自己這具認定的“食物”心口處刺去。
“咯咯咯……”捕夢者咧着大嘴滿意的笑了起來,擡着這具屍體回去當點心消遣也不錯。
那條腿上佈滿着鋼針一樣尖利的毒刺,一看便知,一旦捅進人的心臟,便是神仙來了也難救。
“阿煜!”
一切只發生在轉瞬間,眼見人頭蜘蛛就要對自己的弟弟下手,連司宸卻趕不及營救,心臟陡然狂跳起來,他腦海一片空白,雙目浮現出令人驚心的赤紅。
有什麼能量以他爲中心擴散開來……
捕夢者擡起的那條蜘蛛腿僵硬在了半空中。
那顆人頭還保持着得意狂笑的表情,然而每一絲紋路都好像雕塑一樣,無比工整的刻印在了臉上。
捕夢者的心底一陣驚恐。
它發現,自己周遭的空氣彷彿濃稠的膠水凝固了一般,它好像陷落在了無邊無際的泥淖之中……
想掙扎,卻掙不脫。
它的時空停滯住了,它被困在了這段伸出自己前腿的時間裏,可外界的時間流逝仍在繼續。
刷刷刷!
卻在此時,周遭風起如潮,風刃猶如刮骨鋼刀一般,直奔它身下的十來條蜘蛛腿而去。
啪嗒啪嗒……
它的腿在風聲裏,密密麻麻飄落了一地。
整副身軀,只剩下那顆人類頭顱,和光禿禿的蜘蛛軀幹。
“哎喲!”
禁錮着它動作的詭異能量終於失效,捕夢者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着散落一地的蜘蛛腿,它終於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兩秒鐘前還猖狂不已的人頭瞬間蒼白,嘴裏喃喃道:
“這下好了,捅了異能者老窩了……”
一個厲害人物還不夠,怎麼這下還冒出來一個新的?
它不過就是想喫頓晚飯,有必要這麼坑它嗎!
還沒從失去前腿後腿所有腿的悲傷中回過神來,捕夢者就見一個短頭髮的人類女性,擼起袖子興致勃勃的向着它走來。
許嘉人揚起自己那根已經強化過的金屬手臂,塊塊肌肉暴起,看向它的眼神十分不善,還帶着幾分躍躍欲試:
“不知道這個人頭蜘蛛和剛纔的那條人形蟲子,哪個耐揍一點?”
“絲絲絲……神啊,暴力是犯罪行爲!你不能再錯下去了。”
捕夢者嚇得一個激靈,一邊大叫,一邊以最快的速度運轉着心臟處的晶核,將靈氣催生在軀幹與四肢的重要節點。
緊接着,像再生一樣,它才被風刃削斷的蜘蛛腿竟然一根接一根的,又重新生長了出來。
只是新長出來的蛛腿,明顯比剛開始的小了一圈,而且看上去骨質似乎十分酥軟,不復起先那般堅硬。
望了眼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許嘉人,捕夢者邁着新腿就想開溜,
然而轉過身的一瞬間,那雙變化成蜘蛛狀的複眼不知道掃描到了什麼,亮幽幽的綠光又閃了起來,顯然是抑制不住的興奮:“毛茸茸!”
那團龐大的暗紫色黑影,如風一樣的掠過,前爪勾起地上的那隻小籠子,只留下一聲怪叫消失在漆黑的夜裏:
“審判!”
“我要審判毛茸茸……”
*
月光如血,夜色沉寂幽涼得彷彿死去了一般。
周遭氣氛驟然冰凍降至最低點,只剩下捕夢者最後留下的那句話,拖得又長又遠,還回蕩着嫋嫋的餘音。
審判毛茸茸……
親眼目睹捕夢者提溜着小籠子倉皇逃走的背影,鳳眸倒映着血色濛濛的月光,見之徹人心骨的冷。
完蛋了!
這是在場幾人不約而同的心聲。
“這速度好快……”連司宸瞥了眼公路盡頭那快要消失不見的小黑點,臉色微沉。
他沒有想到捕夢者蛛腿的再生速度這樣快,更沒有想到,這隻人頭蜘蛛竟然還把沉舟豢養的那隻小倉鼠也一起搶走了!
不僅是他,誰也沒有預料到這一幕的發生。
連司煜瞠目結舌,短暫的懵逼後很快回過神來,像告狀一樣,指着捕夢者遠去的背影,急匆匆道:“沉舟哥,它把你的小倉鼠偷走了!”
回想起這隻可惡的人頭蜘蛛剛纔還差點吃了他,現在又順手摸走了陸哥的小倉鼠,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連司煜目光投向遠方,一聲怒喝:“喂,死怪物!”
然後他似乎從兜裏摸出來了什麼東西,掄着胳膊甩了兩甩,就向着逃竄的捕夢者飛了過去:
“看招!”
正是他偷摸帶下車的變異喪屍手指頭。
“嗷!!!”不知道該不該說連司煜的運氣好,那根指頭帶着幾尺長的鋒利指甲,氣勢洶洶地扎進了捕夢者的屁股上,只聽一聲慘叫從濃濃的夜色裏傳來。
連司煜心裏一喜,正想帶着大家拔腿追上去。
“絲絲絲……”捕夢者卻從屁股裏噴射出一團一團又長又綿的蛛絲,把幾人像捆糉子一樣的捆了起來。
不同於硬度爆表,流血致命的腹絲,尾絲是它束縛食物所用,如水一樣堅韌又柔軟,燒不斷砍不爛,極其難纏。
捕夢者明白這羣異能者不是好相與的,先前它用腹絲紡織而成的網,不到片刻就被風刃卷得稀巴爛。
那個男人令它恐懼,也令它沒有膽子再次施展出腹絲來。
因此這次它故意採用了柔韌的尾絲,只希望困住他們,剩下的留給蘇爾特爾解決。
相信祂會喜歡自己留下來的禮物的……
“果然又是這種蛛絲。”被捆起來的連司宸直皺眉頭,尾絲像水一般限制了他的行動,越掙扎反而越緊。
漸漸地,他胸腔蔓延起喘不過氣來的衝動。
“這東西很難纏。”許嘉人也低頭看了下,試圖用自己進化後的身軀強行掙脫束縛,然而得到的卻是跟連司宸一樣的下場,蛛絲幾乎要將她緊緊捲成一隻蛹。
“還是先不要掙扎了。”原明洛身軀抽搐兩下,很快便發現了規律,轉而勸說起與蛛絲搏鬥的另外兩人。
又無語的擡起眸子,瞥了眼連司煜,衝他不客氣的斥責了聲: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樣毛手毛腳的?看看,現在好了,小倉鼠沒追回來吧,反而把我們自己給困住了。”
上一次的血月時分,他們也曾不小心撞進了另一頭捕夢者的蛛網裏,可是費了好大一通功夫才趕在捕夢者回來前脫困。
再這樣折騰下去,捕夢者跑遠了不要緊,可是沉舟哥的小倉鼠……
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連司煜自知理虧,聽見原明洛沒好氣的言語,頭一次難得的沒有反駁,腦海裏想起了那隻可憐兮兮的,毛球一樣縮着身子的糯紫色小倉鼠,眼眶微微泛紅。
他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看向陸沉舟,啞着嗓子問道:
“沉舟哥,我們要怎麼辦?”
陸沉舟沒有說話。
似乎自從事情發生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安靜得過分,到了現在,甚至看上去平靜得過於詭異了。
他擡起那雙血光瀲灩的鳳眸,眸底宛如吞噬深淵的黑暗,直勾勾地凝視着捕夢者消失的方向。
周身氣勢一截一截攀升。
狂風忽地驟起,彷彿摧毀天地一樣的能量,以他自身爲中心,寂然無聲,又驚心動魄的波動着擴散開來。
好似沉睡的兇獸,戰慄着醒來。
風撩起他前額細碎鴉黑的劉海,一枚淡金色的神印在那皙白如玉的額間一閃而逝。
血色的月光下,他的周身卻隱有淺金色的光芒閃爍。
束縛着幾人的蛛絲,像遇見硫酸一樣腐蝕溶化……